(一)
儿子读J.K.罗琳写的《哈利波特》时是在小学二年级,那时候我总是帮他去学校图书馆借书。他们学校将所有书脊都注上了编号,标明适合阅读的年级范畴。
学校对每本书也确立了对应的阅读点数,学生所读点数越多,表示阅读分量越大,每年学期结束时越容易在年级读书点数比赛中胜出。

(《哈利波特》系列丛书的第二集名叫《哈利·波特与密室》,1998年7月在英国首次出版。)
我至今记得《哈利波特》第二集当时是小学二年级被允许阅读的最厚一书,341页,学校给它的点数也最高,它也因此成为二年级小孩们的宠儿。读这本书的那个星期,儿子持续地把小脸埋在大书里,比例难忘。
学校同时还有阅读书籍本数的比赛,学生所读本数越多,年底在读书本数比赛中越可能获奖。
那些年,本数奖连同点数奖,儿子时常能拿走年级双奖。

(彼时高胖的儿子在年底读书评奖中。)
那之后没几年,我和儿子去了趟英国,接待我们的是位当地华裔移民,30出头的样子。有一天,我竟听到他在和儿子讨论《哈利波特》中的某几个细节,只不过他读的是国内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中译本。
那时儿子稍大,已读完全7本《哈利波特》。我这才直观知道,这套我连一页都读不下去的玩意,在现实中大小通吃得可真瓢干碗净。

(作为作者,罗琳和电影《哈利波特》的三个主要演员们跨越年代的合影。)
我一向觉得这类奇幻小说怪力乱神漫天扯淡,看点是在杜撰能力,而我对这种能力没啥兴趣。谈到文字造诣,英文读本看着太累导致我不知其水准在哪儿,但要让我去读中译,那看的可就是译者文笔了。
无论如何,整个《哈利波特》系列从1997年第一集问世到2007年最后一集出版完毕,历时10年。其实在出到第3部的时候,《哈利波特》就受到全球超级热捧,水涨船高地让作者J.K.罗琳罗琳应声晋级百万富豪,最终成为全球第一个靠写小说赚到10亿美元的作家。

(罗琳和抱着他们女儿的记者前夫。早年她写作时总是推了载着这个女儿的婴儿车。)

(罗琳和长大了的女儿走在街头,女儿用这张有个性的照片做了自己在社交媒体的头像。)
(二)
距离《哈利波特》7集出齐的2007年将近20年过去,但如果你此时此刻再去伦敦,还能看到劈头盖脸的“哈利波特”,不但在国王十字火车站那个著名的“9¾站台”永远挤满了排队等着拍照的长龙,在公共汽车和室内广告牌上,“哈利波特”也是无处不在。
你会有个重大疑问,这已经风光了几十年的全民偶像是怎么做到的阴魂不散?

(此为伦敦国王十字火车站著名的哈利波特“9¾站台”半截推车。在《哈利·波特》中,“9¾站台”是通往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秘密入口,哈利和其他巫师学生每年要从国王十字车站出发,但不是从普通的站台上车,而是通过“隐形”的魔法墙壁,位于第9和第10站台之间,也就是“9¾站台”。要进入这个站台,学生们必须推着行李车直冲向一堵看似普通的墙。他们穿墙后,就会出现在魔法世界站台,搭乘“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前往学校。)

(如今的伦敦的街头,巴士和室内广告牌中,都还充斥着哈利波特的大幅广告。)
那是因为在此时的伦敦西区最具地标意义的剧院,正持续上演名叫《哈利波特和被诅咒的孩子(Harry Potter and the Cursed Child)》舞台剧。
此剧先于2016年7月30日在位于伦敦西区Palace剧院上演,竟然还分了上下两部分、耗时5小时之谱,全剧有时在一天内连续演完,有时必须分演两天。
我去伦敦,是扎扎实实花了这5小时的。下午1点先看第一场,晚上6点接着看第二场,戏在同一天演完。我也扎实体会到两场之间的三、四个小时的那个空档,有点难弄。

(罗琳和她5小时时长的舞台剧海报。)

(全剧最引人入胜的是舞台上的魔法表现。)
纽约百老汇也上演了这出戏,首演是在伦敦公演2年后的2018年4月,剧场是Lyric剧院。到了2021年,制作团队把最初的5小时长剧缩编到3个半小时,我在纽约的时候,把这个浓缩版也看了。
与此同时,哈利波特2022年已开始在日本演出缩编版,荷兰也将于2026至2027年公演《哈利波特》缩编版。至此,要想看还保持5小时演出的长版,只能去伦敦和汉堡。

(纽约《哈利波特》演出剧场外观。)

(纽约缩编版演出的谢幕。)
这部舞台剧由Jack Thorne编写剧本,剧情基于 J.K. 罗琳提供的大纲,算是与她本人联合创作。
舞台剧故事无涉原书剧情,时间设定在第7部《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发生19年后,讲述哈利的儿子亚伯斯·波特(Albus Potter)的冒险历程,探讨父子之间的理解与和解、命运和选择、友情与忠诚的考验以及“过去”是否应该被改变。

(伦敦长版演出的中场休息。)

(伦敦长版演出的谢幕。)
首演同日,也就是2016年7月31日(这是罗琳和哈利波特的生日),制作方也一并推出了剧本书籍,出版时被当作《哈利波特》第8部来宣传,但实际上它是戏剧文本,并非小说。
此文本推出之后的首日销量就超过200万册(在美国和加拿大),成为当时北美10年来最畅销的剧本。

(我的伦敦《哈利波特》上下集演出票。)
整部《哈利波特》舞台剧几乎没有舞蹈没有演唱没有音乐,尤其是在5小时版,观众必须坐在充斥大段大段口白的剧场里,接受一场说教式的魔法剧。
无论长短,两剧都有“旋转梯子”这个令人难忘的环节。这时只见两架梯子满台狂转,角色重复穿梭,始终缺席的配乐终于像一道刺眼的白光扎了进来。
那是一连串干净的拨弦旋律与节拍,舞台上的所有演员听着它走位,动作全部卡在音符里。这个环节表达的意境充实饱满,只有大戏老咖才可炮制。
过目难忘。

(梯子在舞台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有关“梯子”部分的后台排演。)
该剧上演之后获得了两极评价,尽管不少《哈利·波特》原著粉丝并未给予好评,但在“2017年劳伦斯·奥利弗(Laurence Olivier Awards)颁奖礼”上,伦敦的5小时制作获得了破纪录的11项提名,最终拿走同样破了记录的9个奖项。
在第72届美国东尼奖(Tony Award)上,纽约百老汇的3个半小时缩编版获得了包括东尼奖最佳戏剧在内的6项大奖,还创下了一周票房最高的纪录。

(《哈利波特》舞台剧与小说的故事不同。)
比较好玩的是该剧制片人和罗琳一直也在开展一项名为“#KeepTheSecrets”的活动,他们要求看过该剧的观众不要透露剧中情节的主要转折点。
据知这个请求被写在演出门票上,演出的中场休息期间还会免费发放印有如此请求的襟章,在线购票的人会透过电子邮件收到来自J.K.罗琳本人要求支持这项运动的视频。
至于我本人收没收到过这些请求,简直忘了。

(罗琳和她的《哈利波特》。)
(三)
J.K.罗琳最初是在英国极北城市爱丁堡写完“早期的《哈利波特》”,我在5月最后一周到达那里,知道她当年写书的“遗址”在城里有好几处,统统被哈利波特迷众膜拜环绕,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应该是大象咖啡(The Elephant House)。
这是一家位于爱丁堡主路街道上的中等店铺,有着与众不同的大红门脸,遗憾它于2021年遭受过一场严重火灾,在房屋整修期间,业主David Taylor不得不在邻近的街道上寻址再开了一家同名餐厅,但据说今年就会迁回原址。

(大象咖啡发生过火灾的原址。)

(原址餐厅大红门旁的铁牌,介绍了罗琳以及其他作家与咖啡厅的渊源。)
大象还在原址开着的时候,接待过无数哈利波特狂粉,他们每个人都会根据侍者的指点,坐到据说是罗琳最爱坐的桌子那里拍照。
其实在那个咖啡店里,罗琳当年坐过很多位子。那时候她是一个穷困潦倒、永远推着婴儿车的单亲母亲,连把家弄得温暖一些的能力都没有。
她那时总会先买一杯咖啡或者茶,然后开始长时间写作。这样一来,她和婴儿车中的女儿,就有了呆在热乎乎店内的凭借。

(大象咖啡业主David Taylor在废墟中。)
所谓罗琳“最爱坐”的座位在店里被公认是靠窗的一处,透过那个窗户可以直接看到爱丁堡城堡。
咖啡店的厕所也提供哈迷随意涂画,尤其是在男厕,有些红红的字迹还蔓延到了马桶冲水箱洁白的陶瓷上。

(大象咖啡在原址还开业时,服务员会指点好奇的客人去坐罗琳最爱坐的座位,并准许所有客人在咖啡厅的厕所涂鸦。)
我去过大象的新开餐厅,就在从大红门那里往前直走一点就拐过弯去的维多利亚街。我去的那天店里晚6点打烊,我成了他们当天最后一位客人。
我被带去的桌子是二楼某个飘窗,这实在是极有意境的分配,厨房送来的食物就直接放在飘窗横板上,完全是在窗台上吃饭的意思。
坐下来面向窗外,点一杯在哈利波特界极具名气的黄油啤酒(Butterbeer),感觉我这一趟和人和物和书的爱丁堡配套追寻,算是齐了。

(罗琳当年在大象咖啡厅里写作。)

(大象咖啡新店离老地址不远。)
“黄油啤酒(Butterbeer)”这款饮料是罗琳在《哈利波特》书中的一个虚构,频繁出现在魔法世界的酒吧里。描写中它是一种带有甜味、泡沫丰富的饮料,全无酒精,适合巫师和学生们放心畅饮。
现实世界各地出现的“黄油啤酒”全是根据原著做出的解读制作,我早年曾在佛州环球影城的哈利波特公园喝过这东西,记得为此排队的人流长不见底。

(大名鼎鼎的黄油啤酒(Butterbeer)。)
也在新店,我看见了罗琳当年写作的原桌,据知是店主David Taylor从火灾废墟中抢出来的,被放在新店收银台后面。
桌子看上去很新,这让我有些狐疑,毕竟所谓“早期的《哈利波特》”自上世纪90年代出版距今,也快30年了。
原桌上放有一个本册,供各地来人留言,我想了一想还是未写一字,就我这种连原作都不想去看一眼的人,真也算了。

(罗琳写作时用过的桌子被放在收银台后。)

(罗琳的原桌上面有留言册和纪念铜牌。)
当年才刚离婚的罗琳是因为投靠妹妹才到爱丁堡住下的,靠救济金度日。她常去写作的除了大象咖啡,还有另一家位于Nicolson 大街6A号叫做尼克森咖啡(Nicolson’s Café)的咖啡厅,后者后来由罗琳的妹夫接手经营过,一度改名为“Spoon Bistro”。
如今尼克森咖啡已经成为名叫“乌镇”的中餐厅,从街上看过去,其窄瘦的门脸在1楼,长阔的餐厅在2楼,如果沿着楼梯拾级而上,艳俗的大红灯笼会跟随你一路到顶。
乌镇门口用中文大字写着主营川菜、湘菜、粤菜和铁锅炖等,通常夸了这类各菜皆厨海口的,反而什么菜都做不好。

(已改为“乌镇”的原尼克森咖啡。)

(乌镇的二楼至今还有罗琳纪念看板。)
乌镇二楼保留着纪念罗琳的木质看板,看板很大,竖在自助饭菜取餐的进口,并配有她在餐厅写作时的留影。你只需面向留影往右稍作转头,就能看见照片中拍下的那扇窗户。
窗户纤毫未改,窗外景色中最为显眼的高高旧楼是一个叫作“旧学院(Old College)”的学校,里面依旧还在教学。它和爱丁堡所有上了岁数的老房一样满面尘灰,有的地方还绿苔斑驳。

(罗琳在尼克森咖啡写作时的留影。)

(罗琳原照背后的原窗。)

(乌镇餐厅所在建筑的最左方靠近转角处,钉着罗琳曾在此写作的说明牌。)
(四)
虽然我已经说过自己对哈利波特完全无感,甚至觉得其走红得不可思议,但当我得知罗琳在暴富之后所做令人震惊的种种善举之后,不禁肃然起敬。
暴富之后,她创立了“Lumos基金会”,主旨是要帮助孤儿回到家庭,不让失去父母的不幸孩子长期住在孤儿院,此项工作已在很多国家推广。

(Lumos是罗琳于2005年创立的慈善机构,主要是为了帮助孤儿改变命运。)
罗琳的母亲因多发性硬化症去世,她因此捐了很多钱给爱丁堡大学,建立了一个神经病研究中心,帮助病人治疗。她还设立了“Volant慈善信托”援助单亲家庭、家庭暴力受害者和穷困中的人。
除此之外,她还长期支持多个公共健康与反贫困机构,其中包括:英国多发性硬化症协会、Comic Relief(英国著名慈善组织)、Gingerbread(帮助单亲家庭)、Book Aid International(支援开发中国家的图书馆和教育)、英国无家可归者援助组织。
(各种封面上的J.K.罗琳。)
在2012年,《福布斯(Forbes)》曾把罗琳从亿万富翁榜单中除名,原因就是她捐款太多,导致其资产净值短暂低于10亿美元门槛。此一事件曾在英国引起广泛报导,也被认为是“有良知的资本回馈”,媒体估计她累计捐款超过1.5亿英镑。
她公开说过:“我曾穷困潦倒,靠社会救济生活。那时我已跌到谷底,但也正是在谷底,让我重建了人生。”
(罗琳获得了哈佛的荣誉学位。)
爱丁堡纬度颇高,苦寒程度更甚,尽管是夏季,每天还必须时时提防随到的冷雨。这么惨淡的身处,罗琳这个当年带着幼儿的寡母还能于此构建凌空飞舞的幻象,真可谓悲怆的苦海奇航。
如今的罗琳跻身正宗富豪很多年了,在英国各地都有房产,其中一处据知有着12英亩(相当于73亩)的土地。虽如此,眼下的她对外一概还以位于爱丁堡的信箱示人:
c/o Box 2
44-46 Morningside Road
Edinburgh EH10 4BF
照此看,曾经沧海的她并未走远,据点还停留在发奋的原地。
(上了《时代》杂志封面的罗琳。)
这是人间最壮怀激烈的绝地绽放,眼看着她用绝望之笔,一字一字写来春天。
这或许才是J.K.罗琳此生,最大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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