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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一才接到通知,原本日程安排至夏天的名人演讲系列中的后半部分,注定不会按照原先计划展开了,这所谓后半部分全是大咖中的大咖,包括了美国前总统小布什、英国前首相卡梅伦和记者兼地理学家Dan Buettner等人,我绝无吃惊,反而纳闷这消息怎么来得这么晚?

Shu医生前几天转给我一篇《纽约时报》报道,说的是纽约长老会艾伦医院(New York-Presbyterian Allen Hospital)的急诊科医务主任洛娜布雷恩(Lorna M. Breen),在感染新冠之后自杀了。


(图为自杀身亡的布雷恩博士。)

 

Shu医生忽然说自己很害怕,她的医院这两天状况也不很好,周一早上一上班,她看到周末又收进了8ICU患者和16个普通病房患者,总计24位都是新冠。这样一来,ICU就又达到90%新冠患者的比例。

昨天,也就是429日的洛杉矶郡新增病例达到1541例,死亡56例,竟为历史单日最高,这虽与加强检测力度有关,还是令人沮丧。

这下子我又失望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光明?前两次新冠测试都是阴性的Shu,但愿无需再测第三次。


(布雷恩生前热爱滑雪等运动。)

CNN介绍,死者布雷恩博士的父亲是一名创伤外科退休医生,女儿曾经告诉他,疫情期间医院里的医生每天都要工作18个小时,常常还只能睡在走廊里。因为太忙,医生们甚至无法及时把病患从救护车里接出,也有很多病人接到医院时就已经去世。

布雷恩父亲表示,女儿在医院感染了新冠病毒,经过大约一周半的恢复后又重返工作岗位。但没过多久,医院又把她送回了家。

这位父亲申明女儿绝无精神病史,她试图做好自己的工作,但工作却害死了她。

布莱恩终年49岁,正是一位医生开始绽放的年纪。


(布雷恩生前工作的医院。)

她所供职的纽约长老会艾伦医院位于曼哈顿北部,拥有200张病床。疫情爆发到最艰难期间,医院一度接收了多达170名新冠患者,截至47日,医院已有59例新冠肺炎死亡病例。

我的一位护士小友,在回顾自己的美国急诊室实习生涯时仍心有余悸:在急诊室实习轮班,几乎每周都会亲自送23个病人去停尸房。那种看着自己拼命抢救的病人在你面前慢慢失去意识直到死亡,是巨大的心理折磨。我们明明知道这是可能出现的结果之一,但还是会自责:`如果我动作再快一点的话`或者`如果我再坚持一下的话`,这些念头会持续不断地在心里纠结。不仅如此,我们在失去病人的同时,还要收起情绪继续面对他们的家人。那种压力可想而知。

美国医生协会(American College of Physician)上周曾呼吁给予医生更多的支持和保护,并要求国会在立法中解决相关问题。

布雷恩的同事们说,在工作中她活泼外向、受人尊敬,总是为他人着想,确保手下的医生有防护设备或需要的东西。在布雷恩感染新冠病毒回家休养时期,也会给同事们发短信询问状况。工作之余,她把时间花在社交和运动上,是纽约一家滑雪俱乐部的会员。

这一道人间生的门槛,眼睁睁看着好多人没迈过去。他们人分两种,病人,和治病的人。

(纽约布莱恩公园剪出心形草坪图案,向挽救城市的医护人员致敬。)

 

我上一篇文字《大谢无言却缤纷枝头》发出后,接到有关马特洪峰的极多询问,我预料国旗灯光的创举会令人心头一热,既然采耳马特小镇官网都说做梦是允许的,何况这两、三天之中,布莱恩主任的自杀去世和Shu医生的周一绝望,更把我对山的回想做了推进。

人是需要激励的。

今天晚上,洛杉矶的夜慢慢凉透,白天火烧火燎的灼烤悄然神隐,我又想起这座山,想起了它曾给我的洗礼。

马特洪峰单从外形上看就极具意义,十个月前我去那里其实还带着自己事业中年折戟的哀痛。好在我回来之后写过我在采耳马特短短两天(曾经记错为三天)的遇见,在这个时刻把它转贴于下,深觉坚持和回味都有力量。

成文时间距此未久,真的,我此刻甚至都还触摸得到马特洪峰冰沁入骨的阵阵寒意:

 

 

 

 

(我的朋友潘平微所拍马特洪峰。)

今年早些时候,确切地说是在春天的三、四月份,当我把暑假和儿子一起去做勃朗峰环线徒步(TMB)的系列机票订妥,只剩再度排查环节衔接,也准备将徒步公司的最后一笔尾款交清。

正拘泥于这摊忙碌中的某一瞬间,我脑海中忽然毫无缘由地闪回了一下马特洪峰这一意念。

我自己跟自己定了定神,渐渐觉得这是一重昭告。

我马上着手查询地理,还真是,位于瑞士的马特洪峰所在城市采耳马特(Zermatt),离我们此行勃朗峰徒步的起点,也就是法国城市霞慕尼(Chamonix-Mont-Blanc),仅有两个多小时的自驾车距。

一时间我心潮起伏,声名遐迩的马特洪峰万没想到会因如此轻易一个偶得意念,触手可及。

我即刻着手打乱此行的全部日程,在原本就已一减再减、极度拥挤的日程中,死命硬塞这一突如其来的去处。

只因我对马特洪峰一见难忘。


(这应是马特洪峰最官方的照片。)

马特洪峰曾是欧洲最难收编的至高骄傲,可是后来当我自己在走勃朗峰徒步(TMB)的时候,尤其走在凌空而在的顶部高原,相隔造型错乱的浮云,我一路竟看到过那么多尖顶巨山,那个时候我未免不解,究竟是什么原因才独使马特洪峰声名赫赫?

当然这是后话。

维基百科对马特洪峰和登其不易的解释是这样的:马特洪峰是一座有着四个立面的锥体,分别面向东南西北,每一面都非常陡峭,只有少量的雪黏在表面,间中发生过的雪崩把过多积雪推到峰下的冰川里。马特洪峰也是阿尔卑斯山脉最后一个被征服的主要山峰,原因不只在于攀登技术上的种种困难,也在于此峰陡峭的外形给早年攀登者带来的心理恐惧。人类大约于1858年开始尝试征服马特洪峰,多数选择从南边登山。事实上南面路线攀登比较困难,很多攀登者走到一半时常发现自己身处湿滑的岩石无法前行,最终只得放弃前行。

在登山家眼中,该地区和阿尔卑斯山脉的登山运动有着极为重要的关联:从勃朗峰到采尔马特的Haute Route是国际上极具挑战性的登山路线,需要花费几天时间才能完成。全长逾400公里的登山路线穿越整个Matter山谷,包括一条可以追溯到13世纪的贩驴者所走商道。

与我和儿子在2016年耗时六天五夜攀登过的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相比,马特洪峰不算很高,海拔4477米,低了乞力竟然一千多米,皆因其造型的盖世无双引来举世膜拜。因此我毫不奇怪瑞士超过百年历史的著名三角巧克力用马特洪峰作为商标,意在精神指引,以这峰状态的桀骜,得堪重负。


(瑞士著名三角巧克力用马峰作商标。)

如今,还有登山好手络绎不绝地前往马特洪峰登顶,其中不乏中国人。该峰攀登难度级别被设为“AD”,在法国颁布的登山难度系统中对“AD”的解释是:颇难,冰雪坡度在45-65度之间,攀岩难度达到UIAA III

不幸的是,每年总会有几位攀登者因缺乏经验、被落石砸中或路线太拥挤等原因意外殒命,累积死亡人数已多达500。也就是说,死于攀登马峰的人数比死于攀登著名的珠穆朗玛峰、德纳里峰和雷尼尔山死者的总和都多。


(死于攀登马峰的勇士之墓。)

过来人说,登顶的好几个小时中,有些地方已设置了辅助绳索,有些地方却需寸寸皆爬。

围绕马特洪峰最著名的故事是1865年以道格拉斯勋爵等风马牛不相干的七位狂人第一次登顶成功的经过,遗憾的是这故事的后半部分悲剧十足。


(七人成功登顶马峰的那一次。)

毫无疑问,他们登顶马特洪峰在当时具有划时代意义,下山途中,七位狂喜的风马牛人物因为走在第二位的新手经验不足,导致脚下打滑在峭壁上摔倒,使得系着结组绳的所有七人全部命悬一线。

最终,绳子在下数第四人之后和上数第三人之前断掉,前四位即刻落入无底冰渊转瞬消失。

后面三位九死一生虽然生还,却被怀疑有人私自割断绳子导致前面四位队友遇难,遭到历时三年的调查,有关的猜疑持续至今。


(七人登顶后在下山途中发生劫难。)

前四位中那位叫做道格拉斯勋爵的人死得最惨,他伙同其他三人飞速坠落后,最终连尸骨都找不到。

找到尸体的三人遗体后来被葬在了采耳马特,勋爵死后无尸的遭遇反使他的名字被永久相传。在民间说法中,勋爵其实没有死,只是变成了老鬼在山区日日游荡。


(传说已经变作老鬼的勋爵。)

我在洛杉矶用了23年时间(也算是毕生了吧)经营一份从无到有甚至曾算有影响的报纸,历经一个个审稿、圈定、排版、业绩和应酬交织的日日夜夜,马特洪峰照片中的独立凛冽给我力量。

同在道上,遥以致意。

他在风雪里,我在人文中。

那么在夏初的日子让我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念真能朝拜于他,是我幸运。

我很快把夏天转道的诸多细部烂熟于胸,当时就想好,到了采耳马特,找安静餐厅要杯冰水,不饮只品;带博大情怀面山肃立,不爬只看。


(上图为埃及开罗,下图为瑞士田野。)

我们把马特洪峰行程付诸实施的日子是在201969日,那天我和儿子由埃及开罗入境瑞士日内瓦,从闷热的非洲来到竟还有残雪的六月瑞士,视觉和感受都有冲撞。这么说吧,从蚊蝇环绕的开罗酷热来到满肺清新的采尔马特,让我深觉上天对世界的照拂还是厚薄不一。

从开罗到日内瓦,飞机只飞4个多小时,下机之后裹挟在一群头巾女士中亦步亦趋。

进关之后,改天换地。


(马特洪峰和采耳马特镇美丽异常。)

说起来,我们要从瑞士日内瓦国际机场去采尔马特一路也挺繁琐,在日内瓦入关之后不去相隔几十分钟汽车车程的TMB起点、城市法国霞慕尼,而是要登上奔赴另一方向的瑞士火车,花费将近四小时火车车程赶往采耳马特。可见采镇距我的既定路线虽算就便,迂回起来也颇周折。

采耳马特全镇地势狭长,沿山而见,长宽1500X400米,如果在镇内慢跑,20分钟便可来回。据去过那里的友好说,人品棒的时候从镇子的大部分位置都可以看到马特洪峰。

到我后来如期抵达采耳马特,惊讶地发现这里聚集着太多名品商店,很多贵到令人乍舌的世界级名表都在这里设有分销店,街头巷尾日本团极为常见。


(采耳马特镇到处都是名牌商店。)

在瑞士官办旅游网站对采耳马特的介绍中,你会瞠目于雄伟安静的马特洪峰与采耳马特经年累月架构出怎样的相辅相成,而且你会知道这一带非但低调奢华,在世界运动界尤其是滑雪圈也地位崇高:采尔马特位于马特洪峰山脚,处于众多登山滑雪场地之中,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度假村之一。滑雪场拥有54条山间索道和逾300公里长的滑雪道。该地区被誉为`马特洪峰冰川天堂`,是世界上面积最大和海拔最高的夏季滑雪场,很多国家的滑雪队夏天都在这里接受训练。

其实这上述所说并不全对,在冷天去过采耳马特的人都说那里冬季也充斥着国家级别的各国冰雪运动员,由于并非旅游旺月,那里的冬季成为运动员们的独享世界。


(各国冰雪好手都爱到马特洪峰这里训练。)

这里是世界上最早实行不准机动车入内的净土,在采耳马特你所眼见的所有车辆,包括出租车都是电瓶驱动。如果你是自驾来此,车辆必须停放在镇外,然后搭火车进镇。

这里据知也是实行垃圾分类最严的地方,几相夹击,小镇风貌就露出本真的朴实。在采耳马特,你会觉得自己仍停留在古早旧日的某天。


(采耳马特小镇只允许电瓶车行驶。)

我们是在69号下午7点过后准确按我事先的安排到达采耳马特的,镇内火车站只有几条轨道,车站的最前部有一个售卖德国面包圈的店铺,官办的采耳马特旅游办公室就在这店的后身。

出了车站跨入小镇,我们装满TMB徒步装备的大小三个行李箱的轮子被在安静街区凹凸不平的道路上拖行,一路震响,引人侧目。

小镇极美,有着意料之中的祥和宁静,在第二天中午,儿子在这里爱上了不加酒的瑞士起司火锅(Fondue)。


(我们下榻的酒店简易而昂贵。)

采耳马特的酒店一概价格不菲,看起来简易平常的客房先是可以一举标为四星;二是价格动辄两、三百美金一晚。

酒店设备简单,蜷缩在楼梯拐角的所谓前台甚至都不是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我们需先把行李放下,趁天色尚亮赶紧去街上遥遥观瞻马特洪峰予以先行致意。

我们放妥行李紧急出门向采耳马特小镇纵深数百米后,来到据告可以看到马特洪峰的地方,却眼见远方山顶浓云遮天,这使得我们举头四望都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站在这里绝对可以看到马特洪峰。)


(我们到了地方遥看山顶却云遮雾障。)

虽说我艰难地挪出两天给了马特洪峰,但从抵达的69号到离开的610号下午,如果不算我此时先行致意未果,真正能接近马特洪峰的时间只有10号上午。

我曾精密估算过在采耳马特的日程,每半小时都被计算在内,也用比例尺测算过镇内各目的地标之间的距离。我明白我们必须登上10号下午4点的最后一班前往法国的火车,途中辗转三次换车最终到达法国霞慕尼。


(齿轮火车终点站是Gornergrat观景台。)

去看马特洪峰在采耳马特镇上最为通常的选择是坐齿轮火车,它会开到距马特洪峰最近的Gornergrat观景台,那里有一个小小接待处和天文台,甚至还有一个高山酒店。天气好的时候,酒店会在室外摆放桌椅。

在齿轮火车的路线上,终点的前一站如果提前下车,徒步不长的一段距离说是可遇见一个貌不惊人的小湖,在那里可以拍摄马特洪峰最著名的倒影。

这湖水说来也怪,从照片上看去它小到滑稽且波澜不惊,拍倒影时却能表现力惊人。


(这片小湖吸引很多人前来拍摄马峰倒影。)

我早早查询过,610日的第一班齿轮火车会于早上7点始发,一路慢慢开上去需时30分钟,之后每半小时一班。我们如果乘坐最早一班,这样在山顶呆足一、两个小时后可以乘坐10点的一班下山,下行到有小湖的那站下车拍倒影,之后再等11点左右的下行车最终下山。

这样一来,回到采耳马特的时间会在12点到1点之间,打点行装离开采耳马特前往霞慕尼的后续行程,就可以于一、两点之间开始实施。

10号这天转瞬即来,凌晨3点我便惊醒,摸黑整装万事完毕我走近窗前目睹窗外的采耳马特循序渐进由暗转明。

凌晨时分,我甚至还早早前往齿轮火车起点踩点,这是我们朝拜马特洪峰至为关键的一天,今天之后对我而言,理论上还可再来,大概念后会无期。这是儿子高中时期几乎最后一个可以走动的暑假,一旦毕业飞走,我竟没了最贴心的旅伴。


10号凌晨我看着窗外慢慢变亮。

天全放亮之后,我们在寂静无声的酒店内把行李拎下楼来,寄存在空无一人的前台,我知道在这瑞士,偷窃未必没有,赶上却也不易。

在齿轮火车的售票处买票时看到窗口对面就有Gornergrat观景台山顶实况的即时录像,镜头拍处大团浓云。我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面对我这唯一只有的“10号上午,眼见浓云又能奈何?

买票时有些心惊地问窗口人员:一般在什么样的日子才能看到马特洪?

她说夏天

她说至少今天,你什么都看不到

夏天?今天的这个610号难道不是夏天?

后来特别留意过别人拍得马峰照片时的季节,发觉季节不是根本,万事只看阴晴。


(齿轮火车窗外的厚重积雪。)

齿轮火车票价很贵,每人大约100美金,售票处建筑内当然有卖三角巧克力的,后来知道采耳马特小镇里卖这玩意的到处都是。

时间太早,车上几乎无人,列车启动后行走缓慢,一路有站,步步上升。

火车顺山环绕,沿途满目大寒,好几个地段的积雪厚度达到惊人地步。天上依旧浓云密布,活似在用一个目的昭彰的隐形之网把视线两百米外的所有能见完全隔阻。

看到别人的攻略上说要坐在齿轮火车车厢的右侧才能一路见到马特洪峰,结果整条路走下来完全无从说起。

在到达终点之前所谓可拍倒影的那一站看到有人下车,他们才出车门立即蜷缩成团,寒风隔着玻璃都能觉出刺骨。

攻略上甚至说想拍绝佳的倒影就需找个没风吹皱湖水的美天才好,而我在610号所眼见骨感处处的现实,啥都谈不上。

水是皱的毫无悬念,峰也无踪。


(观景台上的高山酒店。)

30分钟之后山顶到了,没有奇迹出现,依旧满天浓云,我对这景象虽心有准备,却还是极为失望。

山顶冷到极致,强劲寒风吹得我们几乎站立不稳,只需五秒钟就能把人体热量消耗殆尽。至此,也才明白火车售票员的那句简单回答,610号的马特洪峰,可真不算夏天。

真的,在山顶平台寒入骨髓的冷酷之中,我们甚至连马特洪峰的方位都闹不清楚,人在风里打颤,风在天中雄霸。

山顶平台的一角有电梯直通更高的一层高山酒店,这里海拔不很高,只在3100米左右。从酒店平台看出去,比照各种图标我终于有点明白方位,遂平转90度去与纵深一侧的大团浓云合影,那个方向才是马特洪峰的方向。


(站在高山酒店阳台上,对着马特洪峰方向只好跟满目云彩如此留影。)

事已至此,我早不抱希望,之前想着某个时辰最好风能把云吹开哪怕半秒只要让我能见马特洪峰一瞬的巴望,也随刺骨大寒一风带过。

10点之后开始下雨,齿轮火车带上来数不清的游客,他们一下车就被推进凄风苦雨当中,争相避雨,一派大乱。

我望着云遮雾罩的眼前,不禁心酸,为了马特洪峰,我带着儿子走了这么久,却只能萧瑟于人群,黯淡于茫然。


(采耳马特小镇到处都是马峰标志。)

我们最终在中午12点多,缩着肩膀带着满头冰霜颓然回到采耳马特,紧接着,当儿子垂头丧气地在我们酒店一楼餐厅慢慢享用他的无酒起司火锅时,我独自踱上即将告别的采耳马特街头。

在离我们酒店几个店门的地方我发现了一个甜品店,店中陈列清爽,内有音乐飘扬,是一位女声在娓娓歌唱。


(这家甜品店有着七十年历史。)

我很后来才知道这竟然是一家上了几乎所有采耳马特美食榜的老牌甜品店,经营到今天已经传到第三代手中,七十年了。

我进去,先后在几样朴素的小小圆饼上停留目光。店面狭小,只是窄窄一条,我面向柜台而站就会直面内里唯一的服务女孩,她二十出头,带笑恭候,这种位置构成让我的沮丧有些局促。


(就是这个小小巧克力让我神思飘忽。)

我背过身去,看到几乎紧贴身后进口的旁边橱窗,也有短短售货玻璃架,在我眼睛高度正好有一款标价9块瑞士法郎的马特洪峰形状小小巧克力,我不由自主凝神而看,神思飘忽。

这时候我忽然听清耳边一直娓娓萦绕的女声竟在唱艾伦.沃克 Alan Walker)大名鼎鼎的《Faded(where are you now)》,我惊异这已不是第一次我在即将决堤时刻会遭遇一箭穿心的致命音乐,不知是否因境由心生我才把旋律和歌词忽然代入。

此时此刻正是如此。

我听见艾伦沃克为了改编自己的这首名曲,请来的挪威女歌手Iselin Solheim正唱到全曲最最著名的那一段:

Where are you now? 

(你现在在哪里?)

was it all in my fantasy?

 (这一切都在我的梦中?)

Where are you now?

 (你现在在哪里?)

Were you only imaginary?

(你是否只是我的幻想?)

我的眼泪忽如决堤之洪滚滚而下,我远从洛杉矶排除万难周密布局走了那么久来到这里,却刚刚不得不在寒气充斥见无所见的山顶与你失之交臂。一个多小时之后我将要空手而归,犹如要和你这位灵魂之伴生离死别。


(马特洪峰,一见难忘。)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身后店员女孩轻声发问,你,需要帮忙吗?

她一定见我背过身子凝神过久,对我长时间未动的站姿颇觉意外。我不得已慢慢转回头来,抬眼看她一时哽咽难言。

我告诉她,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结结巴巴地告诉惊愕上脸的她,我走了那么远,我去了山顶,我什么都没看见。

隔着厚厚的泪水我看见有些茫然的她无言地低下头去,我相信她并未听懂我这几句跟要哪个甜点毫无关联的奇谈。她不可能知道我的真实意指,她即便知道我的真实意指,也无从领教如我者流艰苦万状从东方辗转西方易地谋活的所谓艰难毕生

不被激励,早已坍塌。

这不怪她,在采耳马特街面熙熙攘攘的人流当中,看得到或者看不到马特洪峰这事时刻都在发生,却并不是每个人的天大惋惜。

但对我,这却是。这却是我所谓毕生坚持的支撑和依赖。

乍暖还寒的路上,无所适从的时机。能带走的,唯有你的听说。

山竟如此。

 

 

 

(在把这篇旧稿慢慢放置于此的同时,我忽然生出一个全新意念,那则是疫情之后我必再去采耳马特,我一定要在生命中与它达成真实衔接。这也算是此次的疫情凶险,给我的最大启示之一吧。

也请查查在采耳马特甜品店惹我耽搁的作品,二十多岁的挪威作曲家艾伦.沃克因此曲一炮而红,歌名叫做《Faded(where are you now)》。2015年面世之后,已有24亿人在Youtube上点看,拥有1557万个点赞,荣登最受欢迎的Youtube视频10

并以此互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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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燕妮

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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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报人、记者。生于杭州,长于北京,毕业于上海铁道学院机械系铁道车辆专业,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分会会员,曾任《中国社会保障报》记者。1988年赴美,曾任美国《美东时报》记者,美国中文电视台记者,曾为《美洲文汇周刊》负责人,自1994年起出版过《告诉你一个真美国》、《纽约意识》、《遭遇美国》和《美国之后》等十多部畅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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