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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尽管已经看过N多次“作品一号(Opus One)”这款举世闻名“美国酒王”的总部各照,车过纳帕谷地的Oakville小镇时,我还是被窗外该总部的建筑气势惊着了。

(酒乡列车上拍到的Opus One总部正面。)

 

(酒乡列车上拍到的Opus One总部侧面。)

抵达纳帕的第一天去乘颇为老套的酒乡列车,对如此俗气太重且收费极高的大锅鬼混我一向走避,这一次犹豫很久也还是订了,只因这趟所谓“豪华”列车横行纳帕沿线40多年,早成地头一霸,确认其经营之道,就又变得有趣。

我就这么着随车而窜凭窗而看,玻璃之外的Opus One,面见头秒就被亮瞎双眼。

 

(Opus One被称为“美国酒王”。)

我行前早已订好进入Opus One“瞎眼”总部的品酒行程,这对毕生滴酒不沾的我是个难言任务,其不科学之处在于带有硬着头皮的荒谬。

我太熟悉Opus One的音容笑貌,家中某人欧先生虽不擅酒,却擅存酒并擅以酒相赠至爱亲朋,我因此与它有着永不相交的“平行”亲切。

这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也挺荒谬。

实话说,我这种不烟不酒不茶不咖啡的怪咖出现在纳帕这地,本身就荒谬。

 

(经营了40多年的酒乡“豪华”观光列车。)

 

(二)

去Opus One绝对是我纳帕此行最重一环,在陌生透顶的酒道圈层,我唯有对此酒的音容笑貌了然于胸,其色调清浅的运酒木箱纹理丝滑,怎么说都和我经年撞见。

这一程纳帕之旅被各处要求穿着“时尚休闲(Smart Casual)”,这让只带了一套伪正装的我难于招架。在酒乡停留的这3天也是近月来当地气温最高的接连几日,所有衣服连穿两天完全不可想象,因此,去Opus One这天我只得硬着头皮T恤吧啦地不伦不类。

 

(Opus One总部的鸟瞰身姿。)

 

(相比之下,酒乡其它酒庄门脸显得寒酸。)

Opus One酒庄总部建于1991年,由洛杉矶的Johnson Fain建筑事务所设计,主创建筑师为Scott Johnson。总部整体面积约58,000平方英尺(约5,400平方米),以石材用对称式布局构成,半嵌入起伏的土丘之间,号称“既借鉴法国古典酒庄的庄严形式,又带着加州当代建筑的线条与尺度”,是纳帕谷最具辨识度的地标之一。

我到的这些日子,Opus One建筑前门宽道正做重大园艺维修,主楼正面两翼极为扎眼的草坪部分也在施工,所有访客车辆需绕行南侧边门才可进入。

 

(2个月前的酒庄新闻中报道了总部装修工程的片段。从空中俯瞰,Opus One扩建工程正在不断推进,其中可见护堤和从内部庭院精心挖掘出的130年历史的橄榄树。)

Opus One总部楼内通透宽广,面西的横断一贯到底,所有功能科室设于走廊一侧,分时到此的品酒者络绎不绝,每团不大,三五成群。

总体而言,Opus One的品酒选项分为两个档次:第一档为时长90分钟的200美元“Opus One体验”;第二档为时长60分钟的125美元“酒庄品鉴会”。

我在出发前半个月早早预订时,第一档就告售罄,第二档则成为唯一选择。订好之后我在订单上放有留言:“我不喝酒,想问问是否能有替代方案?”

 

(未在修理时的Opus One建筑雄伟壮观。)

都到了临去纳帕的前两天,我人正在纳帕附近的州府奔波,忽然收到Opus One方面对我预订留言的诧异回邮,“既然完全不能喝酒,你怎么会想到来我们这里品酒”?

我唯有絮叨我与Opus One之间永不相交的“平行”关联,赘述其简单的瓶身酒标虽乏善可陈却在我视线中屡见叠出,经年不息。

 

(Opus One的研发人员和国际团队。)

也许正是如此怪力乱神的理由打动了他们,对方最终同意我以单独“只喝水”的访客身份,只需支付50美元参与“品酒”。

这在纳帕算是突出破例,一般这种“只喝水”只在团队里有人喝酒的前提下给出名额,从经营上也很好理解,因为总部方面已从团队其他人身上赚到足金,开放一个半个“只喝水”无伤大雅,算是福利。

这也让我能够对号称“酒王”Opus One得以真切观摩,更堪纵深。

喝水完胜。

 

(Opus One总部的代步小车也有Logo。)

 

(三)

在Opus One的品酒体验中,我迫不得已选择的125 美元这档内容简单:来客被引到一间不大不小的品酒室,里面摆着八、九张圆桌,我独坐一桌,面前摆放着2019、2020、2021年份的三款浅浅Opus One。

过程中,品酒专员会走到各个桌旁,回答有关酿酒过程乃至公司发展的任何问题。

仅此而已。

 

(Opus One总部大厅的最中心部分。)

 

(Opus One总部最主要的一层大厅。)

早被抢光的200美元那档是个深度参观体验,90分钟的行程从主入口开始,途经接待区,之后深入总部上中下内部各层,包括酿造和酒窖等区,最后还会来到贵宾品酒接待室“合作伙伴品酒室(Partners’ Room)”

这个房间是他们的品酒终点,也是文宣中主打的去处,这里有宽敞的玻璃窗,位于主建筑内部偏后部分,面向左右乃至后侧的葡萄园和纳帕山谷。

 

(Opus One的生产区域和各功能酒窖。)

早在预订当时,我反复看到这个合作伙伴品酒室出现在强调豪华神秘的各段文字,强调它是“200美元团”的重要福祉。

我曾经生怕它位于总部建筑的正中,担心它如果既能俯瞰宽广的总部大道又能侧看建筑前身广袤的葡萄园,那我去都去了,却不得已错失如此恢宏视野,实在遗憾。

最终我亲临实地仔细观察,发现这个煞有介事的合作伙伴品酒室,其实位于建筑的左右乃至正后侧,虽则落地玻璃环绕,屋内人看到的却并非正面全景。

我有点不厚道地笑了。

 

(最为神秘兮兮的合作伙伴品酒室。)

但即便是我的“125美元团”如此流程简易,对如我这样刚要从赤霞珠葡萄(Cabernet Sauvignon)入门的白丁而言,还是奢侈得堪称浪费。

我的品酒专员是位中年男士,能讲一口过于流利的法语,我猜应该是位法国人了。他告诉我,Opus One在整个纳帕谷拥有3块葡萄园(包括公司总部所在地块),总面积达170英亩(折合1032市亩),其中81%的土地都在种植赤霞珠。

 

(图中深绿色部分是属于Opus One的葡萄园基地,上右地块就是总部所在位置。)

 

(从总部顶楼阳台出去的大好景色。)

 

(四)

赤霞珠是世界上最著名、种植最广及影响力最大的红葡萄品种,被尊为“红葡萄之王”。此物价格不菲,在加州,优质赤霞珠的收购价大约每吨8千至1万2千美元。

赤霞珠葡萄粒小皮厚、籽多且大,吃起来很不顺口,但正是这些特点才让其在酿酒时能带来浓烈色泽、厚重结构和陈年潜力。

 

(赤霞珠葡萄是红葡萄之王,售价最贵。)

我这次住在的凯悦旗下Alila酒店阳台之外,整片都是赤霞珠栽培区。从田间到杯中,这种葡萄的身价早已远超“农作物”本身,竟至主宰整个纳帕谷的盛衰荣枯。

也正因为有着这些不言不语的家伙环伺楼旁,Alila的每晚宿价竟能贵至1200至1500美元,更好忽悠的日子里,这个数字甚至会膨胀到1800。

 

(我在Alila下榻的房间窗外就是葡萄园。)

行走葡萄园间,我尝过赤霞珠,果真一口下去马上遇到粗硬的葡萄籽,这使得咀嚼几乎无法进行。

在纳帕,许多顶级酒庄都会以赤霞珠作为酿品主体进行混酿,但在 Opus One,这个比例更加好勇斗狠,以最近几年为例,其成品中赤霞珠的含量从2019年的78%跃升到2021年的93%。即便是其副牌产品2021年的“序曲(Overture)”,这个比例也高达89%。

 

(与赤霞珠良田近在咫尺。)

 

(Opus One酒的各种葡萄含量表。)

他们这么干是有情怀的,Opus one自创立之初,理念就是要用纳帕赤霞珠酿造出一款能媲美法国顶级名庄的葡萄酒,此执念一手造成赤霞珠与Opus One的关系不仅只是原料与产品,更是整个品牌和传奇的基石。

在Opus One成品中,赤霞珠是核心,它以结构和力度奠定全酒基调,其余品种只在边缘修饰,每年比例虽有微调,但始终围绕赤霞珠展开,使整瓶酒的轮廓清晰、秩序分明。行家评价:“它不是装饰,而是支柱,是一切风格的起点与归处。”

 

(总部内的正厅与楼梯布局很有美感。)

在纳帕酒乡,昼夜温差极大,我在的那几天,中午气温每每升至95华氏度(35摄氏度),傍晚之后,气温竟可飞速下降30华氏度。

这种“忽热忽凉”的循环,被认为对葡萄生长极为有利:“高温促成糖分累积,使果实更甜。低温则能帮助保留酸度,赋予葡萄清新与平衡。”

如果去直观感受这种巨大温差,中午时分一旦你靠近凉台,隔着玻璃就能感觉到外面的热浪不断推压窗面。而等到傍晚7点以后,太阳迅速下沉,气温随之陡降,屋外瞬间凉透,出门小走都必须添件外套。

 

(我在纳帕时候赶上的巨大温差。)

 

(五)

在纳帕,Opus One起点不早,却有点生逢其时的意思。

1970年代,纳帕谷整个开始崛起,却还没有一款酒能真正与法国顶级波尔多酒庄抗衡。当时加州酿酒师罗伯特·蒙大维(Robert Mondavi)雄心勃勃,一心想要让世界承认加州的实力。

恰在此时,法国波尔多木桐酒庄(Château Mouton Rothschild)的男爵菲利普·罗斯柴尔德(Baron Philippe de Rothschild)也有心跨出本国,寻找新的酿酒天地。波尔多是法国最著名的葡萄酒产区之一,被称为“红酒的圣地”,汇集着众多世界顶级名庄。

 

(加州纳帕的酿酒师罗伯特·蒙大维。)

 

(法国菲利普·罗斯柴尔德是波尔多名家。)

上述二人最终通过酒展和友人介绍,顺理成章地相遇。

在合作之前,美国的罗伯特·蒙大维已凭借自己1966年创立的蒙大维酒庄(Robert Mondavi Winery),奠定了纳帕最具声望与现代气息的酒庄地位。而法国的菲利普·罗斯柴尔德男爵则掌控着波尔多5大顶级酒庄之一的木桐酒庄。一个代表新世界的锐意进取,一个代表旧世界的深厚威望,两者相遇,成就了Opus One。

如今在Opus One的酒标上,两人的头像被设计成一体Logo,左边是罗斯柴尔德,右边是蒙大维。而他们合作的Opus One,说得玄乎一点,“是旧世界的传统与新世界的自由在同一瓶酒里的握手”。

 

(罗伯特·蒙大维与菲利普·罗斯柴尔德男爵的珍贵合影。两位分别来自美国和法国的酿酒巨匠,正是他们的携手,开启了Opus One的传奇。)

在葡萄酒世界里,所谓的“年份”,说的不是酿品哪一年装瓶或上市,而是指的葡萄在阳光下成熟、被采收的那一年。比如酒标上写着1979年份,就意味着这些葡萄是在1979年的秋天经历了风吹日晒最终收获的。

酒庄会把收获的葡萄立刻酿成酒,但不急着卖掉,而是让它先在橡木桶里静静休养一两年,再在瓶中继续沉淀,直到“性格更圆润优雅时”才推向市场。换句话说,酒标上的年份,记录的是葡萄哪一年走进酒庄,而不是哪一年被端上餐桌。

这可能是理论上众所周知的知识点,可对我这种无可救药的酒盲而言,反正真的猛然才懂所谓酒的“年份”,其实只是葡萄的“出生证明”。

 

(Opus One2021年的酒是市面最新酒。)

纳帕谷的葡萄大多在每年9月到10月成熟采收,早熟品种可能在8月底就开始采摘,而像赤霞珠这样的晚熟货色,往往要到每年10月才完全成熟。

也正因如此,你今天在市面上能买到的Opus One最新年份,大多还是2021年的酒。至于2022、2023年的收成,目前大多还在酒窖里呼呼大睡。

 

(总部顶楼的阳台贯穿整个建筑顶层。)

 

(总部的窗户玻璃上都画的也是葡萄。)

Opus One的第一批酒在1979年用当年葡萄酿成,酒庄没有立刻出售。1981年他们从酒窖拿出一箱1979年份的酒作为捐赠拍品参加首届纳帕慈善拍卖会(Napa Valley Wine Auction),这箱共12瓶Opus One最终以2万4千美元成交,创下当时加州葡萄酒拍卖最高价纪录。

这让Opus One在还没正式上市之前就声名大噪。直到1984年,酒庄才正式把1979和1980两个年份的酒一同推出市场。当时每瓶卖到50美元,远高于全加州乃至不少法国名庄的酒价,引发巨大轰动,媒体纷纷报道说“这是纳帕谷历史性的时刻,标志着加州终于有酒能与法国波尔多一线酒庄平起平坐”。

 

(Opus One在纳帕酒界一向是龙头,2015年的纳帕拍卖会的主席拍品就是由荣誉拍卖主席Opus One团队捐赠,赠品是35年来Opus One1.5升装的垂直葡萄酒收藏,以及为期两周的纳帕谷及欧洲各地著名酿酒世家的参观之旅。主席拍品的价格先是翻了一番,随后又翻了三倍,售给了三位不同的竞标者,共筹得240万美元,成为此次慈善葡萄酒活动史上成交价最高的拍品。)

 

(六)

说回到我的“125美元团”,相比上窜下跳的高级团,你已经知道有点说来尴尬的寒酸。品酒之室位于一层侧翼的半大不小某房,我到时,品酒者已经分时段坐了半满。

我的品酒桌上如约放着一杯完全没被冰镇的白水,带着懦弱室温的不给力。喝着这软软的玩意,与其它桌小口品呷的假文酸醋,倒还真有点契合。

 

(我的“只喝水”品酒桌上所有摆设。)

我面前还摆着若干棍状饼干,据知这种小食畅销整个纳帕,各酒庄都爱把它放在酒室佐品。

Opus One的人看我落寂寡淡,好意劝解:“哪怕只闻一闻也好”。

还是算了吧。

我一个连“丹宁(英文tannin,指葡萄酒里让口腔有涩感的成分)都还是昨天才听说的人,坐在那里活似挑粪扁担被安置在珠宝柜台,全程冷眼旁观。

 

(我面前的3款3个年份的酒。)

分析充斥在Opus One总部内的各路来客,肉眼可见东方面孔比例极高,我的专员告诉我,“今天上午,这间品酒室坐满了来自韩国和日本的客人”。

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6升(liter)的巨硕酒瓶。它们被摆放在一些真正爱酒人们的桌子正中,如同镇店水雷,在如此精致的高端装蒜氛围里,还挺违和。

 

(Opus One的6升酒瓶十分壮观,我把自己的苹果手表放在下面,以供对比。)

 

(品酒室半大不小,这是靠近酒吧台的一侧,大约占全屋的四分之一大。亚裔蛮多。)

蒙大维(Robert Mondavi)与罗斯柴尔德共同创立的Opus One,自1991年在纳帕谷Oakville建立独立酒庄以来,生产与接待已完全集中于此。品酒专员告诉我,在他们的纳帕基地,从葡萄到成品酒的每一步,都是在纳帕阳光下完成的,完全没有分包与代工。

总部于2020年的扩建进一步完善了功能,如今他们的年产量约2万5千箱,其中正牌Opus One是核心酒款。副牌Overture则以未入选主酒的自家葡萄酿成,不标年份,呈现另一种酒类诠释。

酒庄在延续经典风格的同时,也坚持有机与可持续农业的制酒路径。

 

(画片中的Opus One总部端庄美丽。)

纵观过去几十年,如今的Opus One早实现价格翻多倍,最便宜的2021年份正牌酒品价格为459美元,2012年份的价格更是高达690美元。即便是副牌“序曲”,如今的价格也来到了195美元。

嗦嘎。

我从来不曾想到,自己此生会在响晴薄日里围绕着一种葡萄持续着迷。

 

(我在总部拿到的眼下Opus One售价。)

 

(2023年,Opus One在重建自家X1-West园区时,为了打造能应对极端气候的可持续葡萄园,在地里播下蓝色矢车菊,拼成酒庄的双人头像Logo,从空中俯瞰非常醒目。)

 

(七)

我临走的最后一眼留给Alila酒店直面葡萄园的凉台,近在咫尺的那帮子赤霞珠正开始承接全新一天的火热灼烤。

这是早晨,风吹过时带着尚未散尽的凉意,提醒我这片土地与绿植的记忆将永远写在我最陌生的知名不具酒里杯中。

 

(告别赤霞珠和Alila还真有点不舍。)

我纳帕的这几天过目鲜活,以至于离开时真像带走了一截夏天。

一别两宽。

 

(【附录】就在此文发布之后的第3天,2025年9月11日,我收到了Opus One的邮件,宣告“2022年份新酒将于10月1日正式发布”。这也为一年一度的期待,加上了明确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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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燕妮

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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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报人、记者。生于杭州,长于北京,毕业于上海铁道学院机械系铁道车辆专业,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分会会员,曾任《中国社会保障报》记者。1988年赴美,曾任美国《美东时报》记者,美国中文电视台记者,曾为《美洲文汇周刊》负责人,自1994年起出版过《告诉你一个真美国》、《纽约意识》、《遭遇美国》和《美国之后》等十多部畅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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