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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的去世是忽然的、没有预兆的、令人先惊后痛的。我当时突如其来感受到的哀恸形状隐隐,像是传说中看不见血泪的“钝痛”,立即就想着将其记录下来,标题就叫《没有男中音的圣诞节》。

2021年12月19日,世界著名男声组合Il Divo中的男中音卡洛斯(Carlos Marín)因新冠并发症去世,死时距2021年尾的圣诞,只差7天。

就像有亲人径自远行,徒留空址。

遗憾从那时至今,我都被杂事缠身,而且也畏惧这将是一场大型资讯翻底,以Il Divo的国际级盛名,交代起来必定枝蔓繁琐,费时费力。

我就只得把这一将为屡屡后推,忙乱中偶有想起,也觉得似乎还可再拖一拖,大不了把文字标题从《没有男中音的圣诞节》改成《没有男中音的元旦》,再甚至《没有男中音的春节》,并以此类推。

(还有男中音的Il Divo。右一为卡洛斯。)

(卡洛斯(Carlos Marín)。)

生日为1968年10月13日的卡洛斯诞于西德,在世时笑起来带一丝吊诡,眼神迷离。他身高不明,只因为组合中的美国男高音大卫米勒(David Miller)一米九几,这让其余三位无从挺拔。

53岁的他2021年12月7日在英国被检测出新冠阳性,送医后陷入昏迷并紧急插管,最终因并发症不治,去世于曼彻斯特。

经纪人说,他生前在墨西哥接种过新冠疫苗,但并未指明何时接种、接种了几针以及接种的是哪种疫苗,也没说明死于哪种并发症。

(Il Divo与世界最著名的多位歌手合作过。)

就在卡洛斯才刚去世的头几十分钟,我去查看维基百科中的“Il Divo”词条以做跟进核实,见到网页一直在做提示,说是“本词条中有人刚刚死亡,正在被频繁修改”。

IL Divo随后官宣证实了卡洛斯的不幸:“我们怀着沉重的心情通知您,我们的朋友兼搭档卡洛斯·马林已经去世。他的朋友、家人和粉丝都会想念他。再也不会有像卡洛斯这样的声音和精神了。17 年来,我们四个人一起踏上了Il Divo这段令人难以置信的旅程,我们会想念我们亲爱的朋友。我们希望并祈祷他美丽的灵魂能够安息,带着爱。”

(Il Divo关于卡洛斯的讣告。)

从那时到现在,一个多月过去,原以为在我这里,卡洛斯的事情会缓慢捱过,在很多个瞬间我甚至已经放弃了去写的欲望,感觉以这两年的风声鹤唳,谁的离开都不再惊悚。

但就在今天,也就是2022年的1月27日我忽然接到美国售票巨咖ticketmaster推送过来的“Il Divo世界巡演”美国段的预售邮件。

最大的震撼发生在打开邮件瞬间,当时我一眼看到的是这个组合剩下“四分之三”的海报构图,活像一位残疾了的壮士写真,那种唱之无奈和观之悲哀,让我瞬间崩溃,心如刀绞。

Il Divo这次在我所居住的大洛杉矶地区只演三场,其中2022年3月12日的一场就在离我家半小时车程的橙县Anaheim。

我一查日历也才知道,这一天竟然是中国的“植树节”,如此,我文章的标题就不可能不是《没有男中音的植树节》。

标题之怪,在此说明,不谓言之不预。

(齐全时期的Il Divo。)

着手购票的过程特别顺遂,我从舞台下的第一排开始梭巡,却见到这排只剩4个座位,毫无悬念地处最偏。我遂退到第二排,数着椅子寻找所剩无几的尽可能居中位置。

订票时我连价钱都没怎么看,结账之后才知道连同停车费,大约要价500美金,这数字让我卡了一下。

可相比卡洛斯生命消逝的“钝痛”,所有身外之物就都没了份量,我也就庆幸自己最终还是拿到一纸近距离吊唁“老友”的通行证。

更何况他们真的是我太多年的灵魂伙伴。

也是一辈子的记忆。

(笑起来有些坏坏的卡洛斯。)

购票之后隔了几个小时再行查看,却见我订妥场次的ticketmaster链接竟然进不去了。买票时依稀看到过说是1月28日早上10点才会开放全美售票,可我竟然在1月27日中午就莫名其妙地一票在手。

或者我一向就正是VIP?

冥冥中我觉得这是已身处天堂的卡洛斯为我门开一缝,订票过程各种径直按键当中似曾见到过索要VIP密码,可我并未理会一路横冲,最终拿下。

此乃,多么痛的礼物。

(我的票毫无犹豫地买在瞬间。)

我去现场看Il divo,已数不清次数,只记得和他们结缘的第一年,我带着儿子连看了两场。两场时间相距很近,我重复地听着他们已让我耳熟能详的暖场对话,还是跟着笑了再笑。

现场的舞台取笑多半针对卡洛斯,不外说他生活中喜欢猎艳。他们4人往往会形成以三对一的格局,一如他们声乐中的互补阵势。

那是他们第一次大型巡演的2009年洛杉矶段,名为《和Il Divo在一起的一个夜晚(An Evening with Il Divo) 》。这也是他们当时涉及地域最广的巡演,在6大洲31个国家的81个城市演出130多场,并摘取了当年的“年度最高票房巡回演出奖”。

那一年儿子6岁,Il Divo的很多曲子因为我的原因已让当时还懵懂无知的儿子过耳百遍,但在热气腾腾的演出现场,在Il Divo营造的不今不古之声线温良中,他却也能把首首“老歌”专心听下。

(《和Il Divo在一起的一个夜晚》巡演巴塞罗那现场录像。)

实话说,我不太喜欢Il Divo过多翻唱旧曲的做派,也不知如此“翻唱定位”出自谁的设计。在我看来,很多广为人知的歌曲被他们轮番张口的“四人程序”展现得味同嚼蜡,比如他们的《说再见的时刻(Time To Say Goodbye)》和《英雄(Hero)》等等等等。

但他们也有翻唱成功到无以轮比的很多例子,比如《奇异恩典(Amazing Grace)》和《哈利路亚(Hallelujah)》,尤其如果你去看他们2008年在克罗地亚古罗马竞技场的演出现场版,两首歌都在里面,你会即刻明白什么叫做“声色俱佳”。

那一场专攻临场水准的艰难考试,他们满分。

(Il Divo也是世界名流场上的常客。)

中文翻译中总是把Il Divo译成“美声男伶”,这真是个恐怖的称谓,主要是被一个“伶”字闹得俗不可耐。意大利语中的Il Divo,其实是“明星”的意思。

Il Divo是“美国偶像”(American Idol)制作人Simon Cowell为跨界音乐做出的组合,此人也是Westlife、Gareth Gates、Will Young等世界著名乐队的幕后推手。他当时在为Syco Music(索尼音乐的子公司)创建并推广“popera”的歌唱潮流,通俗地说,就是致力于把美声和通俗唱法完美融合。

(Simon Cowell和Il Divo。)

(Simon Cowell在好莱坞大道上也有星星。)

(Simon Cowell在美国偶像节目中。这应该是中国观众从视频中看熟了的一个场景。)

我曾经写到过,Il Divo当年的全球选角颇为轰动,一群群学了美声却无处挣钱的学院派歌手打了鸡血般蜂拥而至希望入选,这使得Simon Cowell这帮人看花了眼,既挑唱功也要长相。

历经两年的世界级海选,最终,4位来自欧洲和美国的年轻歌手入选组合。在声音分类上,他们是三位美声加一位“通俗”。

入选Il Divo的最终成员是:

1)拥有歌剧演唱硕士学位的美国男高音David Miller,他在组合中担任第一男高音。

2)自学成才的法国通俗歌手Sébastien Izambard,他是组合中唯一的通俗唱法歌手。

3)具有7年清唱剧演出经验的瑞士男高音Urs Buhler,他是组合中的第二男高音。

4)在加入Il Divo之前就已经非常出名的西班牙男中音卡洛斯(Carols Marin)。

谈到乐团的组成时,Urs这样说:“这对我们来说不可思议,就像一个大的冒险。四个从没见过面的专业独唱歌手,每个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职业经验,你把他们放进录音室并告诉他们'我们想创造一些新东西'。我们就是这样开始的。”

(帅做一团的Il Divo。)

事实上,没有了卡洛斯的Il Divo是不可想象的,他“以一抵三”的技能简直就是整个组合的特征图章。

Il Divo的几乎每曲都由Sebastien开头,这样就会给观众一个“通俗带入”,听来也亲和很多。但如此“通俗”顶多拉开几句,第一男高音就会到来,然后是二高和中音卡洛斯。

第一男高大卫米勒是我的最爱,但他的高音部分状况不稳,总让人捏着把汗。而第二高音Urs在太多演出中状况还不如大卫米勒,几乎在任何音域都可能随时塌方,音色甚至常见打战。

而一到美声出现,Sebastien“通俗”的声音就会被全然盖住,之后,整个舞台可以精准地大放异彩的,只有卡洛斯。

(生活中的卡洛斯。)

卡洛斯音色淳厚声若洪钟,有着人类少见的音量分贝。他出现的时刻,活像一座海中孤岛超能力地叱咤万紫千红。

如果你去看Il Divo的演出视频甚至就是出席现场,每到全曲最为激昂的大唱之处,眼见卡洛斯和大卫米勒嚎到双双青筋暴露满面通红,撑起全曲华彩的脊梁,剩余二位一定隐身高音某区,飘忽进出,聊胜于无。

形容卡洛斯的男中音,不能用交错小巷也不能用大道通衢,他是千里飞泄一剑通天。

因此我很惶惑,没有了卡洛斯的Il Divo,接下来还该怎么唱?

(音乐会上的Il Divo。)

卡洛斯出道极早,是4人中唯一有着真正“前世辉煌”的歌手。他12岁时搬回西班牙在马德里长大,8岁和10岁就录制了自己的第一和第二张专辑,之后在无数声乐比赛中获得过奖项,也曾在众多歌剧里担任要角。

在参加 Il Divo之后,卡洛斯也没停止单飞发展,他自2011年起在各国举办个人音乐会,并开始了自己的世界巡演。

2016年,卡洛斯在全球发行了他的第一张个人 DVD/CD,这是把他同年在马德里Compac Gran Via剧院的演出进行的现场录制,那一年,他独自一人在那里连续演满6场,场场爆满。

(卡洛斯的个人专辑。)

花名在外的卡洛斯有过婚姻。2006年6月,他在加州迪斯尼乐园与交往了13年的杰拉尔丁·拉罗萨 (Geraldine Larosa) 结婚。婚礼的场地决定了主题,自始至终场面轻松,Il Divo组合中的其他3人毫无悬念悉数到场。

遗憾不到3年,也就是在2009年初,卡洛斯离婚。

这一次我买到门票的Il Divo演唱会场“City National Grove of Anaheim”,在地理上与迪士尼位于同一条街,沿着会场外的Katella大道向57号高速以远方向走,几个街口之后就到迪士尼。

不知道在将到的3月12日,没有了卡洛斯的现场,故地重游的3位高音,情何以堪?

我甚至希望他们永远也不递补新人替代卡洛斯,呼吸的波澜有时不必交付航线,因为稍有不慎就可能掩埋了阳光。

(卡洛斯的婚礼现场,Il Divo全体出席。)

(卡洛斯和他的新娘。)

此文已完时,我忽然见到Il Divo的最新海报推出一个最新名字,是来自美国达拉斯的Steven Labrie,在即将展开的全球巡演中,他作为中音演唱嘉宾一同出现。

这是位33岁的墨西哥裔歌剧演唱家,曾被《Opera News》评为值得关注的5位国际男中音歌手,据知目前还没确定Steven Labrie是否会接替卡洛斯成为Il Divo的正式成员。

Steven Labrie本人还没有维基百科的专属网页,我只得搜出他有限的演唱听下几首。不带感情地说,比起卡洛斯,洪亮不够、差距诸多。

如此,与我共生17年的难忘故人,一去无踪。

(Il Divo的最新海报。)

(Steven Labrie。)

在我儿子长成的这10多年,每次每次,当他在人生中进行或文或体的各种比赛时,无论是在教室里还是阳光下,我都会反复播放Il Divo和美国女歌手Toni Braxton为2006年FIFA足球世界杯演唱的官方主题曲《我们生活的时代(The Time of Our Lives)》。

这首歌的循环播放快捷小标,我已记不清在自己手机的第三屏放了多久。很难忘记这首包含失败与夺冠双重鞭策的伟大歌曲,怎样陪我一次次挣脱等候的煎熬。也冀望能给鏖战中的少年,最大的时空激励。

Il Divo成军于2003年的12月,那时候我的儿子才刚10个月大,卡洛斯逝于2021年的12月,这时候我的儿子已满18,他们怎能不算是伴他长大的诚挚伙伴?

(Il Divo和Toni Braxton在世界杯现场演唱《The Time of Our Lives》。)

从植树节这天算起,再过一周就是春分,痛心的是卡洛斯竟然死于新冠,在这假装就要熬到黎明的至暗前夕。空气还在频繁出轨规则的预设,风寒也没摘掉作恶的手套,追思显得来去匆匆。

只因为我们无从跟生命海誓山盟。

春分是所谓全球各地昼夜平分四阳渐盛的大好时节,预设通透绿意的随后铺陈。那该怎样存留我心中你驻扎已久的形迹,才不至愧对魂魄暖意融融的长考?

在这没有男中音日子里。

The Time of Our Lives。

(没能熬到春分的卡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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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燕妮

陈燕妮

108篇文章 3分钟前更新

作家、报人、记者。生于杭州,长于北京,毕业于上海铁道学院机械系铁道车辆专业,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分会会员,曾任《中国社会保障报》记者。1988年赴美,曾任美国《美东时报》记者,美国中文电视台记者,曾为《美洲文汇周刊》负责人,自1994年起出版过《告诉你一个真美国》、《纽约意识》、《遭遇美国》和《美国之后》等十多部畅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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