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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每当有人纠结于攀登珠峰好手们的动机不停追问,"这到底是要证明什么"的时候,我曾经有些迟疑,面对问题的突兀手边一时还真没啥恰当盾牌用以抵挡。
 
我唯一有的是入木三分地理解那些壮士的不甘,只有爬过山的人才会懂得,当把一座座山之壁垒咬牙攻克,必会一次次将眼光移向更远。
 
人有雄心,无需诠释。
 
落实到在登山事项上没啥野胆的自己,说开了,我的登山在很多意义上是为了儿子小欧,这也是为什么这位少年自始至终伴随了我的全部登山历程。
 
我固执地认为这是对坚韧和不弃的锤炼,也是对舒适和慵懒的反思。我的一位拥有千万美金华宅的极亲闺蜜一直要求儿子去送外卖以认清人生位置,这事初听之下有些奇怪,细品起来出奇精彩。
 
看到她的孩子为了几块钱小费都能斤斤计较,我相信这和让小欧目睹我们的挑夫兄弟艰难喘息的心酸异曲同工。
 
山是类比。
 
(印加古道,那些走无尽头的上坡。)
 
 
 
【之一】
 
 
 
终于来到让我闻风丧胆的印加古道四天三夜跋涉中所谓"第二天",这可真是千辛万苦的24小时。你已经知道这一天中需要翻越一为4200米和一为4000米的两座高峰,前一高峰在古道具有标志意义,峰顶很奇怪地被叫做"Dead women pick",翻译成中文殊为不祥,叫做"死女人峰"。
 
一大早出发时我的心就开始悬起,快步上路没多久手机就上演所谓"瞬间放电",也就是在高寒地区忽然死机。此物如此不义我在乞力马扎罗就曾见识,这据说是苹果机的设计死穴。
 
(“死女人峰"是最高也最难爬的顶峰。)
 
这“第二天”一出发就是持续上坡,眼前永远遍布数不清的石头台阶。台阶颇见工整,转弯之处也毫不含糊,是我所有徒步过的山中最见规范的一条路。
 
前晚我为了避免走夜路和Robinson讨论过很久何时出发的问题,在这个季节,印加古道山区天亮一般在早上6点,天黑在下午6点,如果出发早于6点,意味着同样也是在摸黑赶路。有鉴于我对自己往往取决于海拔的攀登进度毫无把握,我们最终还是决定尽早出发,为后续可能出现的拖延留足余地。
 
因为我听到过在这声名远播的"第二天",有人一溜歪斜竟能走到深夜10点。
 
(第二天一开始就是一路上坡。)
 
早晨6点不到就如期出门,一发就是好几个小时,这段时间所有体力都消耗在上坡,搞的是所谓"动能转化为势能"。恶心的是动能从来都被需要,势能更还是步步强加,更兼膝盖的酸痛很快就让行进仪态变成一步一挪,步步锥心。
 
我们虽然走得比别人早了不少,但还是在一开始就处于劣势,持续的上坡中眼见晚起的人们渐渐带着节奏赶超过去,刚开始还略有“廉耻”,与人相错时还强弩一阵,到后来我全然认命,知道所谓急起直追不可做也不可能。
 
(印加古道的雨说下就下,雨衣一天之内要穿脱十几回。)
 
儿子体健,最初他对我一路上的休息频繁还能忍耐,到最后,我动辄停下的举止让他烦不胜烦。而我又不放心他一人独自前行,更而且,离开了被我们两下里牵扯的向导,一个少年又能走多远?
 
一路的争执历经磕碰拌嘴、恼羞成怒甚至恶言对撞,在他的万丈怒火中我还是强制把三人队形一直压制成我在最前,他们亦步亦趋尾随于后的格局。
 
在外人看来,这可真怪异奇特。
 
虽对安全确实形成了壁垒,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种闹心吧啦的"三角阵"让我身后二位有多委屈?因为最后一天徒步在前往马丘比丘标志性关口“太阳门”的上坡中,暴走了一个多小时的我因体力不支再次停顿频繁,在可以想见和儿子即将爆发激烈冲突并打听到当时所站距太阳门只有一、两分钟的路程之后,我跟他们二位说"你们可以去太阳门等我"。
 
话音未落,此二位竟像两支离弦之箭飞射而出,迎着前方陡峭得几乎是50°角的一众台阶狂奔而上。
 
我才彻悟二位这几天的等我,给足了耐性。
 
(这是经典镜头,我的休息和他们的等候。)
 
这前后,我身边走过无数挑夫,其中好几位看样子都是新手。一说古道挑夫最大年龄者能有60多岁,我只记得遇到过一位上了岁数的矮个挑夫有着跟我几乎同样的喘息频率。
 
我看到在漫天风雪的山腰之间他足登一双破旧凉鞋,没走十几步就会将所驮巨物顺山靠放,自己倚在石旁大口呼吸。
 
在一个连续上坡兼带转弯的路口,我和他正好紧邻,只见他疾走几步就是颓然一倒,口中大呼"Oh my god(我的天啊)"。
 
我不知这是他第几次上山,听着他呕心沥血的挣扎,我眼眶一热,万箭穿心。
 
需要如此强度地讨生活,这生活可真艰难。
 
这也是为什么,回到美国之后,儿子迅速为秘鲁的古道挑夫设立了专门捐款网站。
 
山是不忍。
 
(挑夫可真是一个艰苦的工作。)
 
 
 
【之二】
 
 
 
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和前述“七人团”当中的老医生及苏珊短暂地走在了一起,他们是七人中的掉队者,由他们协作团队的一位身份不明人士陪同"收尾"。Robinson告诉我,通常这样的角色,会指派一位挑夫担任,那我想,这必是一位经验十足的挑夫。
 
走了好久的山路完全没有尽头,周遭很静,只偶尔会有挑夫人等插空而过,这应拜秘鲁当局对进山人数的限制政策所赐。
 
前途蜿蜒,无数拐角,汗珠落地摔八瓣的行进间有很多自生的山中玩笑,比如走到这个地步,几乎所有徒步者都知道向导们为了鼓励他们不太过绝望,总会告诉说目的地"almost there(几乎到了)"。
 
这句经典在山上每一说起,半山爆笑。
 
(印加古道的挑夫们。)
 
这时节天还未雨,老医生告诉我,他住在加州首府沙加缅度郊区,是位牙医。至于我一路上都在揣度的他之年龄,间隔疏远,我还是无从下口。美国老派人物讲究颇多,出口贸然特别贸然。
 
我们出来时加州州长等公职正值热选,选举日就在我们已走的6月5日,按照登山公司建议的3天库斯科海拔适应天数,我们必须在6月4日出发。老医生告诉我,他临走前已经做好选举的通讯投票。
 
实话说,虽然华裔江俊辉(John Chiang)也参与了此次州长角逐,但今年的候选人没啥兴奋点,我在都想放弃投票的心态下慢腾腾地也将通讯投票事项做完。
 
如此,几个掉队的人一下子被拉得很近,因为正在共同经历同州选事。
 
(无休无止的一路上行,累到无以复加。)
 
我们交谈时空气湿度饱和,这在山里是最好的攀登天气,可以在青翠欲滴的温存中缓缓而行。当时我们身处海拔已达3800米,在如此高原跋涉,我当然困难深重。
 
我估算过,这前后路段的连续上坡,我只能完成从20步到60步不等的“一气呵成”,几乎每次走到末尾都会听见胸膛中的心跳呼之欲出,这也导致我每次的喘息时间往往比上攀时间多出一倍。
 
我当然明白也是拜所谓"私人团"之赐我得以休息得随意和恣意,试想如果三五成队地集体移动,队列中的我必一路完蛋。
 
(印加古道路面不宽,雨天还是危险。)
 
(我的小腿进山后就出现出不明红肿。因为惧怕蚊子的传染性,我愿意说是被袜子勒的。)
 
但休息得酣畅淋漓之后,我还是担忧如此龟速,理论设定中的所谓"11个小时",会被拖到什么程度?
 
可Roninson一路都在夸我是个"great hiker(极棒的徒步者)”,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需要他人昧心激赏,羞愧难言。
 
我们和也大喘粗气的苏珊步伐相持一阵之后,对方最终也慢慢超了过去,记得苏珊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来爬这么难的山,到底是谁的主意?”
 
再之后,老医生也在不知不觉中没了踪影,这下子天地孤独,我毫无悬念地真成了全山老末。
 
山是认命。
 
(形式多样的脚下之路。)
 
 
 
【之三】
 
 
 
这"第二天"没有阳光,天气预报说此后三天也全都没有,粗糙地说是连三天下雨,细腻地说是全天干湿变换,有雨没雨每小时都不一样。我早清醒发现,在山里还真不能和云雨叫真,当穿行于云彩之间,云过来时,好的情形是雾,坏的情形是雨,更坏情形是冰雹。
 
无从逃脱地,这三样,我们在"第二天"全遇到了。
 
(阴晴不定的山中世界。)
 
确实,我们甚至遇到冰雹了。
 
这场面来得实在突然,所有山上的人见者有份、雨露均沾,因为它的突发到来势如破竹,几乎每个人都躲无所躲。
 
冰雹来时我正在遇到的第一个大型休息区打尖,那时我已经累到连挪入休息区如厕的热情都没了,思忖着费力进入之后还得费力挪出。
 
慢慢熬到这个休息区本身也不容易,一小时前好容易在向导口口声声的"great hiker"真假不明的夸赞中路过一个指示牌,上面说距离休息区还有500米距离,顿时内心狂喜。
 
哪知后续走起来还是艰涩晦暗得没完没了,累到吴牛喘月时仔细想想,500米,根本就是半公里之遥,平地走走尚且需要好一阵子。
 
休息区的位于说来泄气,连我们"第二天"的一半路途都还没到,这种时候的困累交加,来得太早,不是时候。
 
(在山里,一次又一次,瘦小的Robinson帮助我们整理雨衣。)
 
就在这时刻,我的手机忽然原因不明地开始工作,我坐在休息区入口处与挑夫们一同大口运气,并对着休息区拍下了唯一一张照片。此后我的手机再度罢工,古道冰雹就在这时忽然砸下。
 
这是那种摧枯拉朽般倾倒式冰雹,黄豆大小的冰块们并不简单地落地成水,它们交融汇集,先是远看如雪,最终遍地泥泞。
 
冰雹来势凶猛冗长,等在休息区外和走在路上的人同样狼狈,没处躲藏的大家这时只得纷纷顶雹上路,我迫不得已也跟着人流在惨白一片中再捱下去。
 
山是困苦。
 
(就在我拍完这张休息区祥和宁静的照片之后,山中冰雹毫无预警地呼啸而至。)
 
 
 
【之四】
 
 
 
“第二天”里有好几个时辰,我整个人被累到竟然几乎昏睡,人坐在路面的泥水当中,神智会缥缈离身。我的头发顺应水势打着乱绺,雨水自天而降在那里形成顺势而下的由头,不知有多少次我被水流如柱迷蒙了双眼。
 
“羊驼探险”再三叮嘱我们,虽然公司会提供雨披,但登山人还需自带防雨装备,在看不到头的天水茫茫里,我终于知道悠悠万事唯此为大。
 
(一屁股坐在泥水里之一。)
 
(一屁股坐在泥水里之二。)
 
与此同时,太过频繁的停下喘息已经无甚讲究,我慌不择路地往往一屁股坐在泥水里任由下半身里外各裤湿透再干、干后复湿。
 
每到这时可以清楚地感受裤子在泥水里由外向内瞬间浸透的干脆,却不知啥时候又被有限的体温层叠暖干。
 
冷风从四面八方直抵领口报到,无助的攀登让我老是在幻想自己在洗热水澡,只有温暖的荡漾才能产生催生热晕的臆想。
 
如此幻化,非失去太久不会巴望。
 
最讨厌的是走着走着我觉得雨水顺着雨披的底摆簌簌而下直接灌进我鞋后部,这真是比累到极致还让我忧心忡忡的大难。此行你已经知道我只带了一双登山鞋,这"唯一"如果湿透,表明我今后几天的跋涉都将足踏湿鞋而行,不堪想象。
 
(在印加古道,躲雨和避寒常须并驾齐驱。)
 
“休息”这事越来越奢侈,尤其是当全体三人都身处暴雨甚至冰雹当中。Robinson不知是否有意地阐述过,他口中所谓"Take a break(休息一会)",不过就是短短两分钟的拄杖稍停。
 
山里的雨来去无常,冰雹之前我们已经有过无数次穿脱雨披的折腾,那可真是烦不胜烦的系列操作,我们要从背包中反复拿出雨披展平、穿上、系紧,雨停之后要解扣、抖开、甩水、折叠、存放。
 
雨披是可以遮盖到下半身之上半段的,所谓“系紧”是因为山里风大,雨披两边衣袖位置需要强行固定,如考虑到穿衣人的动作自如,系紧位置就要落实在侧面的中下部位,这操作,颇别扭,效果也有限,雨大的时候连上衣都难保干燥。
 
实不相瞒,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刻我都没想到过放弃,只是深为能否于天黑前赶到下一个营地焦虑。
 
(困苦之中,天放晴了。)
 
印加古道上的徒步线路很多地方都是一面天高陡壁另面万丈深渊,从极远处看,古道就像一根浅黄细线镶嵌在群山青翠当中。
 
我说过我们三人的攀登姿态最终演变成为我横亘在前面、他们紧随其后的布局,这么缓慢挪移着,我们活似三尊走走停停的泥胎木塑。
 
这一路我都不敢回头去看他们,也没力气顾及这事,不知在多少个喘息停歇的当口,听得上天降下或水或雪或雹砸在身后他们的头顶和双肩,在我们身处的后无来者之路,声如炸雷。
 
这让我的愧疚深重,因为我的迟钝,这两位担待太多。
 
这一程艰难到绝顶极致。
 
我实在纳闷,犹记得说印加古道是“当时官方传达政令、民众生产生活和进行贸易的交通动脉”。“传达政令”这事我可以理解,但“民众生产生活和进行贸易”则说法莫名,回回被累到惨绝人寰,谁还有心思去买吃喝穿戴?即便对当地挑夫而言,可以看出这路也不是条好道。
 
Robinson这时才低着头告诉我,"印加古道,并不容易"。
 
山是难受。
 
(登上"死女人峰"时,疲劳已到极限。)
 
 
 
【之五】
 
 
 
我后来才知道,Robinson的父亲也是干"登山"的,做的是厨师,这是不需文凭的登山协作工种中,最高端的职位。
 
厨师这活他的父亲一做20年,几乎就是整个人的一辈子。Robinson说他们家所有孩子的幼年营养全部仰赖父亲当厨师时能够带回客人没吃完的糖果和食物。攀登路上,每当我们看到路边出现由若干石头搭成的石塔小堆,他都说这是人们在“感激大山”。
 
他家里有7个孩子,Robinson排行老5,奇特的是当我第一次问起在家中排行时,他竟扬起头来算了半天。这是离家已久孩子的表征,一声叹息。
 
在库斯科街头,随时可以看到当地的幼年孩子沿街卖货,Robinson告诉我,秘鲁人家孩子普遍都多,因此孩子们有的从5岁开始就要到外面找活干。
 
5岁?
 
听得我满腹心酸。
 
(秘鲁的童工问题相当严重。)
 
Robinson本人8岁左右开始到外面找工作,除了养活自己,还需贴补家里。大一点的时候,差不多到了12岁左右,他们就会离家在外单住,通常会出现几个孩子共租一房度日的情景。
 
想想看吧,几个10岁刚过的孩子为自己做主操持,无奈的早熟,令人震惊。
 
我竭力在想儿子小欧8岁或者12岁时的心智,想去类比人生究竟给了这些懂事的山里孩子怎样的威逼,在这个年纪就须肩负谋生乃至养家大任,实在是过早过早。
 
(秘鲁童工问题引发世界关注。)
 
据报道,秘鲁大约有三、四百万童工,很多人去采摘可可叶,也有当工人或在城里卖货的。全社会儿童劳动大军规模的庞大,占秘鲁未成年人口的42%。
 
秘鲁天主教大学国际研究所称,未成年人工作最危险的环境是在秘鲁中部的阿普里马克河谷地,那里90%的童工在可可种植园工作,大多是6至17岁的女孩,每采摘一公斤可可叶,仅能收入三、四角美金。
 
Robinson幼年时期的工作大多是在汽车站等登山人聚集处帮人背包,每趟随客人高兴给钱,一般一次能挣一、两美金。
 
难为的是Robinson在家教缺失的童年中,即便12岁就已扬帆独走,最终竟然还能考入名校。
 
(有关秘鲁童工问题的专著层出不穷。)
 
我想到小欧这样的听话少年其实都还需家长的日日监督,以阖家之力协助孩子跟电动游戏及社交媒体殊死缠斗,那么少小离家的秘鲁少年究竟在靠什么样的激励完成的后续学业?
 
他说自己家里十几年前都还是用蜡烛照明,他的很多课本都是在暗黄火苗下一一读完。即便后来上学期间他也必须保持8小时工作时间才能维持生活,时常课听到一半就必须离席而去。如此,面对当今世界有钱就能买到的无穷诱惑,怎样的信念让他的灵魂得到镇定与坚持?
 
山是恩赐。
 
(在秘鲁见到的当地汽水“印加可乐”。)
 
 
 
【之六】
 
 
 
抵达"死女人峰"之后的午餐被拖到了下午2点,那时候我们已经连续爬山8个小时了,匆匆吃饭之后按日程还需翻爬另一座4000米高山。
 
又是无休止的向上和强弩、喘息和等待、心跳和焦虑,但比起"死女人"和冰雹,累到麻木的感知中,脚下似乎已不那么磕绊。
 
就这样,在进入"第二天"当晚营地之前的最后一英里,6点已过,天全黑了。
 
山里的“黑天”就是快速黯淡直逼四野皆墨的短暂过程,我早早预留在背包中的头灯立即被急切需要,对这,我是有着自知之明和先见之明的。
 
(我所惊讶其长的名为Urubamba河水简直是马丘比丘群山中的玉带。)
 
这时候在营地山道的某个黑暗的转弯处,我忽然再次看见老医生,当时他正在急急地让向导为他戴正头灯。犀利雪亮的灯光下我看见他面我一侧的脸庞显得形销骨立。
 
在磨砺万端的“第二天”完成之后,屈指算来,从早6点出发到晚6点到达,我庆幸自己只用了12个小时,也就是比官方时间只晚了一个小时,对我这种身怀登山老炮之心却只具攀爬菜鸟之实者而言,大胜得振聋发聩。
 
(越走越轻松的古道光明渐现。)
 
晚上,我们暗夜中的晚餐成了小小庆功宴,Robinson第一庆贺我看似不是“最后一个”,第二庆贺我更不是"夜里10点"的那个,此乃何其苟且的两项庆贺啊。
 
其实我知道我还是最后一个,因为老医生步及履及当时都先我一步到达营地外围,更何况他神秘年龄昭示出的不屈不挠,早已感天动地。
 
Robinson告诉我,"印加古道走到此时,你已经基本完成"。
 
那一夜有着很累的身体和很甜的睡眠,大谢人生让我在教育苦旅中带着儿子再下一城。
 
山是征服。
 
(印加古道夜色绝美,营地赏心悦目。)
 
 
 
【之七】
 
 
 
第三天是场舒适的攀登,平地或者下坡颇多,这使我的速度大为提高。
 
下午时分到达位于后续众山之巅的营地,和小欧钻进早被打点整洁的帐篷里,平身,开帐,躺看前方群山与云朵的巍峨婀娜。
 
我也知道,这个晚上是我们四天三夜攀登的最后一夜,对协作团队而言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晚,因为这是我给陪伴一路的团队“发小费之夜”。挑明了说,向导和挑夫们的欢乐与否,都在我手上。
 
(我身后的这个是树木掩映的暗色之洞的另侧,就是我们第三天跋涉的最后一个营地,到此,我们的印加古道徒步基本上全部走完。)
 
(我们最后一夜的餐厅帐篷。)
 
来之前就被"羊驼探险"专门提醒过小费的给付框架,而在公司check-in的时候,斯文职员应我之邀还做过“专题说明”。
 
按他的说法,四天三夜给付最高(注意是所谓"最高")的数额,厨师和挑夫的小费为455块当地索尔,向导大约为200块当地索尔,折合美金的话,这两个数字分别为152美金和67美金,合计220美金。
 
我一向对山区协作的劳苦小费偏爱付出最高额的一倍,却也有个但书,唯不希望自己是所谓“凯子”。
 
(“羊驼探险”的电邮对小费有明确建议。)
 
事先探问过Robinson他作为向导收到的小费平均额,他告诉我是"300美金"。这可真超过了我之预设上限,我曾暗定我最高可以给他200-300美金,如此,也基本上给付了所谓"最高额"的3到4倍。
 
这个黄昏我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决定宁当"凯子"也要让跟我一路的诸位皆大欢喜。Robinson曾说我们是他接待过的唯二两个"既是中国人又是美国人"的徒步者,那么肩负着两个大国的口碑铸造,我最终决定向导和挑夫两部分各付400美金。
 
这笔钱在挑夫部分不很明显,虽然Robinson已经表明挑夫们在服务两个人和服务多个人时有着截然不同的工作量,比如说餐饮摆盘都简易不少,但我还是固执地认为我不能让挑夫们饱受体力折磨之后再受我出手小气的另次打击,而且虽然我给出的挑夫小费数字虽然多于“最高”额度的将近3倍,但他们几位一经四下拆分,每份看上去并不特多。
 
(厨师从下午开始就尽责地忙前忙后。)
 
厨师和挑夫的小费在大数据之下也要分开,我把给厨师的小费300索尔和给挑夫们的900索尔(合计1200索尔,亦即400美金)分别放进Robinson给来的两个小费信封中,我似乎看见这些毫无怨言挑夫身后众多的子女在向我颔首致谢。
 
我坚信自己人生的意义,重点在此。
 
但400美金的小费在向导一人独得部分就非常扎眼,比公司建议的最高额要高出快6倍。我之所以最终选择以这个额度出手,是因为我总是在用Robinson和小欧二人在滚滚而下的冰雹中无言等我的义举说服自己。
 
就在苦难无边的“第二天”。
 
(Robinson交给我分别用来放置挑夫和厨师小费的两个信封。)
 
在餐厅帐篷昏暗的灯光下,我拿出自己所剩无多的4张100美元递过去,算是对向导重重言谢,Robinson说了声"谢谢"就笑着一把塞进屁股后面的裤兜里。
 
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一人在外经历的苦难,想到一路上这比小欧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给我太多言过其实的鼓励,想到他今后还有那么漫长的人生之路要走,这笔钱如果能算是给他的一个拥抱和爱护,如果能成为他前行的一丝亮光和助力,我已无怨无悔。
 
(最后一夜我们的帐篷一如既往整洁规矩。)
 
最后一夜,在给出小费之后,就着满桌战地“佳肴”我和Robinson谈了很多,他告诉我自己的父亲在不当登山厨师之后转当农民很多年了,母亲则一直靠着在我们出发上路的Ollataytambo镇里摆水果摊谋生,他自己因为少小年纪就在街面混世界,小镇内外的人都认识他。
 
在我们后来搭火车离开马丘比丘回到Ollataytambo然后换成大巴转道库斯科时,Robinson曾经半路下车,未久拎回一袋我喜爱至极的秘鲁百香果。
 
(天还亮时,小欧和Robinson开始吃晚饭。)
 
秘鲁所产“黄金百香果”具有最大意义上的令人惊艳,果肉饱满到无以复加,丝滑中带有些微果籽的痕迹,一经稍微吮吸,即刻全然入口。第一次吃它就被其独特感受吓了一跳,完全不同于南美之外所产百香果的苦涩狂酸。
 
百香果在当地属于昂贵水果,似乎是美金一块钱一颗,唯我至今记得当时核算过Robinson手中那一小袋百香果的价格,怎么也在25美金之谱。
 
我们两人蹂躏着我坚持要给他执意不收的一些索尔纸币再三推搡,他认真地告诉我,"我这是真心要当礼物送给你的"。
 
(秘鲁百香果简直一吃难忘。)
 
车灯半明不暗的光照中我看到Robinson大大的眼睛晶莹透亮,领取他辛苦人生中的一番好意,真乃受之有愧。
 
山区的每夜都是在时断时续的雨中度过,漆黑之中老是会被雨声惊醒,大睁双眼躺在墨色凝重的单薄蓬帐中,我时常疑惑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山是舍得。
 
(最后一晚最后一餐的最后一道菜,是厨师变戏法般端上来的如此蛋糕,上面写着的"欢迎来到马丘比丘"字样。)
 
 
 
【之八】
 
 
 
还是在这个进山后的第三天下午,早早到达营地就快要吃饭的时候,我看到老医生单枪匹马打山中踉踉跄跄夺路而来,他应是当天最晚抵达营地的一位。
 
一天没见,他人更加瘦到脱形,似乎神情愚钝,这一路山高水远单从年龄上说就够他煎熬。
 
苏珊一大早曾黑着脸告诉我,老医生病了,而且“相当严重”,原本这第三天的整个一路,他无力再走。
 
可是不走又能怎样,人在半途。
 
况且他从来一脸倔强。
 
因此在这个时候能在营地看到他,很为他高兴,这说明他也熬过了最后关头。
 
(准备吃饭时,忽然看见老医生踉跄而来。)
 
在这个所谓此行最后的营地中,我们的帐篷旁边有一个废弃了的大大木屋,其有模有样的相貌在雨水滴答的群山中显得奢侈,单是建筑材料都难于想象是动用过怎样的运力达成。
 
扒窗向内看去,内里全空,只见沿墙立着一些木质台面。Robinson说这里曾经是个酒吧舞厅,以前的登山人历尽千辛万苦到达这个营地时,都会在这里畅饮庆祝,但因为后来曾有人酒醉踏空摔伤,才渐渐废弃不用。
 
(最后一夜的帐篷群。图中深绿最右帐篷是苏珊的,深绿偏左帐篷是我们的,我们帐篷前的浅绿大帐篷是我们的餐厅,餐厅右侧是我们的厕所帐篷。)
 
这一夜我持续未睡,帐篷之外雨声如鼓,击打在篷顶“噼啪”不停,来一阵走一阵。想着在自己的徒步名录中终于做完一件大事,确凿有些激动难眠,加之第二天要绝早开拔,午夜才过我就起身打点。
 
施行洗漱时,侧头看到就在我们身旁废弃大房的屋檐下,夜色之中竟然横七竖八地睡满了人。再后来我们赶去通往马丘比丘靠古道方向的检查站需要从屋檐下走过,这才看清,这是挑夫们,也就是说,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睡在雨地里的。
 
可见山给他们滋养,也给他们艰辛,一言难尽。
 
(我们帐篷旁边一个废弃了的酒吧舞厅,夜里我看到竟有很多人和衣睡在屋檐下面。)
 
我已经开始在想和儿子的下一座山峰了,一般而言对这类去处的挑选余地不大,也在山界人所共知,是亚洲的ABC还是欧洲的TMB?更或者可以再下南美去智利百内的W线?
 
不为证明,只为持续意念不变。
 
也曾跟Robinson谈到,印加古道中如果没有那个走到怀疑人生的"第二天",这一行青山绿水的经历只会只像吃了块牛轧糖一样欢快且易忘。
 
他憨然一笑,看了我一眼。
 
山是胜利。
 
(在第三天营地和小欧躺进帐篷饱览众山。)
 
 
 
【之九】
 
 
 
去马丘比丘从古道这边走需要全体进入检查站进行最后一次查验身份,我推测这是要与进山人员的登记进行比对核实。
 
进检查站接受查验需要漏夜排队,主要原因是挑夫和厨师们还要紧接着继续跋涉去赶早晨发车的火车,次要原因是不少登山人希望能在日出时分赶到马丘比丘的“太阳门”去看日出。
 
凌晨,全体人员2点多正式起身,进行完最后的整理旋即出发,想不到才走了5分钟就告抵检查站大门。我们到时,门口已经排了十几位更为早起的人们,黑暗中我觉得排在我前面的正是苏珊。
 
不多时我们后面又涌进大批人潮,大家排成长长一线默然等候,距离5点钟开门还有大把时间,寒夜里的登山人群四下无声。
 
我们没能更加早到得以进屋等候,但还是不很糟糕,因为还是坐上了只有几十个座位的带顶条凳,据知再晚到的人们能等在露天当中,一旦遇雨,简直灾难。
 
(马丘比丘的太阳门是印加古道的结束。)
 
未久,做好了早饭的厨师们开始在检查站外的黑暗中借助头灯来队伍中寻找"雇主",一时间"史密斯太太"?"韦博先生"?之类的低声询问此起彼伏。
 
靠着身边木柱昏睡的我们也被唤醒,厨师递过来一袋混杂着苹果、果汁和热三明治的餐袋。我在乌漆墨黑之中嚼着热饭,迷迷瞪瞪当中竟然吃出说不清的惬意。
 
(艰苦卓绝的印加古道全部完成。)
 
5点零3分,检查站工作人员终于来到,大家在昏黑中纷纷起身,我听到后面有排队者大声提醒:"请自觉把自己所有东西拿走,哪怕还没动过的饭盒。"
 
这应该也是为什么在印加古道登山,我基本上没看到过一张废纸和果皮,饱受美国教育的小欧也如此,旅途中所有细纸碎屑一概放入自己衣袋漫山来去,偶遇垃圾桶的时候简直犹如得见救星,将大把存货倾囊而出畅快淋漓。
 
黑暗中的自律,应算绝佳"慎独"了吧。
 
山是自检。
 
(在检查站门口我们历经了两、三个小时的漫长等候。)
 
 
 
【之十】
 
 
 
我们这一窝子肮脏到极点的人第一眼看见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到达的马丘比丘,确实是在太阳门。这是传说奇怪的一个门,说是在每年的6月某号,阳光时会穿越此门形成独特景观,而我们到时却天色阴沉。
 
从马丘比丘走到太阳门,理论时长为60到90分钟,最高海拔也仅在2720米,竟也看到无数人写出了无数“喘出心脏”的徒步攻略,据我自己的亲走经验,还是要怪上坡过多。
 
我到的时候,天早大亮,太阳门已经人头济济,除了从印加古道远道而来的脏人,也有从马丘比丘方向过来的游客。
 
一说这里也是无数教徒的冥想圣地,但我在时全没看到任何人在冥想,一概瞄准马丘比丘尽情拍照。
 
(马丘比丘景区游客一侧的太阳门路标。)
 
在这里,我于某一个转身再次见到老医生,这时候的他已经瘦到脱形,神志迟滞,想来昨夜几乎无眠的奇特日程必导致他的病况更为糟糕。他自我眼前目不斜视地机械走过,我们就像两艘毫不相干的舰船,相错无言。
 
这绝对是一个饱含历练的过程,徒步者带着登山杖全部沿着与普通游人相反的方向进入马丘比丘。
 
可以想见,这时候从太阳门下山前往马丘比丘,会迎面遇见"Loser"遍野,这让我倍感征途有价。
 
人经洗礼,昨日不再。
 
(在太阳门内,我再次看到老医生,他更加脱形的身躯有些呆滞。)
 
徒步者进入马丘比丘,昭告着所有沿途苦难的结束。奔波而来的我们顷刻混融于普通游客,并和他们一起排队,在自己的护照上刻印马丘比丘打卡图章。
 
熙熙攘攘的游客中,脏兮兮的我再次和同样脏兮兮的老医生及苏珊相遇,两造在衣饰整洁的人群中彼此发现、惊叫、击掌、欢呼,只有我们自己才彼此知道这几天我们是怎样共同地饱经沧桑。
 
(小欧和Robinson在马丘比丘等着在护照上盖纪念图章。Robinson手中的护照是我的。)
 
(我们为得到这个图章付出了千难万险。)
 
这时候我看见老医生的身边多了一位老年女士,她自报是老医生的妻子艾迪,一大早就从游客一方进入马丘比丘等候远途归来的丈夫。
 
有鉴于一路上的悬疑,这时我大胆就问老医生年龄,夫妻两人共同报说,"9月份就满70岁"。
 
看来,年龄企及一个限度之后,就早不算秘密。
 
艾迪告诉我,老医生确实在生病,徒步之前在加州他就已经重病6个多月,症状是持续严重腹泻却找不到任何原因,再加上他的心脏早已装了起搏器,"两项专科的医生都禁止他前来登山"。
 
这是肯定的。
 
我转过脸去问公然不遵医嘱中的老病人,"既然已是70岁高龄,这会是你人生中最后一次登山吗"?
 
这人倔强,反复摇头。
 
我和站于稍远的苏珊这时遥遥对望一眼,两人忽然不约而同眼眶全红,隔着自山谷凛冽而来的湿润空气,苏珊冲我大大地点着头连声在说,"我知道,我知道"。
 
(远远地看见七人团全体成员和家人们在马丘比丘进行各种欢畅合影。)
 
(我和苏珊及老医生在马丘比丘合影。)
 
这是山圈成员的彼此映照,也是外来人等无从明了的隐秘知会,老医生,此位马上就满70岁胡须杂乱苦尽甘来的山中伙伴这时候挺立于马丘比丘400年以上高龄的石墙下大声对我喊道:"告诉儿子,这四天三夜,是他再也找不到的最棒课堂。"
 
我忍了太久的大把泪水这一瞬间怦然全下。
 
我在累到灵魂出窍的第二天都不曾如此动容。
 
我转过身去面对马丘比丘天然而无语的石壁,酣畅而泣。
 
山是课堂。
 
(这时候你可看到我满眼是泪。)
 
(我面向这堵墙止不住哗哗流泪。)
 
 
 
【之十一】
 
 
 
告别四天三夜的磨砺在暗夜中抵达在库斯科早已预订好的酒店,见惯了山中帐篷的我只觉得整幢建筑美到销魂,典雅灯火映衬着我们的满面尘埃和一脚烂泥。
 
(从Ollataytambo回到库斯科,公司因为排不出小车,因此派出巨型大巴来接我们两人。)
 
酒店专司登记入住的柜台职员面孔有点欧化、高帅得玉树临风,轻言轻语告诉我说是已把我们的房间免费调高了一个级别,这让刚从大山打滚而出的我恍然觉得这"玉树临风"简直就是高度文明的完美化身。
 
入住手续有条不紊地一五一十打点全完,跟"玉树临风"彼此客气地轻声道谢之后一回头看见我的Robinson一介瘦小身影穿着邋里邋遢的草绿棉袄在高大的立柱旁默默等我。
 
他告诉我,明天“羊驼探险”专门送我们去机场的车来时他不会随车,也就是说,今晚此刻,是我们所见的最后一面。
 
(回到库斯科,周遭豪华得不太真实,我们在山里用了好几天的装备包更显得土气十足。)
 
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刻。
 
我们两个泥猴似的一高一矮在酒店内被完美设计过的各种光线折角中拥抱在一起,回想他于千山万壑跟在龟速牛步的我身后默默淋雨的日日夜夜,我们共同走过了这么长的苦难,万千谢意只能用体温的互感权且咀嚼,紧抱当中感觉他至少三次想要松开我都没让。
 
感激忠实的年轻灵魂,你陪我度过的远非风霜雨雪,是我人生苍穹的步步拔高。
 
山是紧抱。
 
(我把装备袋上的名签和羊驼探险在我们寄存行李上所挂的标牌拍录在这,立此存照)
 
 
 
【之十二】
 
 
 
告别库斯科之后我们又回到秘鲁首都利马,住进当地号称最为豪华的乡村俱乐部酒店,再然后我们去了秘鲁境内的亚马逊河游轮,挑选的是贵得有名的内河“Aria号”。如此看来,在秘鲁这个遥远说起会觉得土气十足的国度里,供以挥霍的奢华从未离席。
 
(利马乡村俱乐部酒店。)
 
(亚马逊河上最豪华游轮“Aria号”一出世就引人注目,号称"移动的五星级酒店"。)
 
在如此天地突变的境遇下,比照我们刚刚结束绿色小帐内的夜夜听雨,在无数杯盘闪耀、食不厌精的庸俗瞬间我都在想,为人父母者有了些钱,最负责任的引荐,是该为子女买下什么?
 
天空打磨飞翔的双翼,却从不指望走漏岁月,认购艰苦耐受和灌输反躬自省,永远会是我的至上坚持。
 
(巧的是,从马丘比丘下来之后我们来到小城Aguas Calientes,我在这家餐厅里宴请我们的向导。巧的是在这里,我得以和老医生再度合影。他们的七人团,要做和我同样的事。)
 
后来,在利马所谓最高级的羊驼制品店,我买下了一个由羊驼毛制作的羊驼玩偶,领受着它柔软的触感,回味我们古道一路的行之曲折与得之艰难,这种砺其筋骨还其自身的轮回,我彻悟也是在培训我自己。
 
山是回味。
 
(我买下的羊驼萌到极点,也点破我对秘鲁之行的无怨无悔。)
 
(我把此行制成手机屏幕,以期时时同在。)
 
 
 
 
【写在后面】
 
 
 
 
儿子,此生一路,我会陪你把浩繁诸事从细做完。唯今生于我所剩无多,秘鲁再行怕不现实,来世有缘再做母子,我必携你同回故地,遍踏青山。
 
就此拉钩,一言九鼎。
 
山是永恒。
 
 
 
 
(在马丘比丘,跋涉胜利的小欧和当地另种羊驼Llama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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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燕妮

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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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报人、记者。生于杭州,长于北京,毕业于上海铁道学院机械系铁道车辆专业,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分会会员,曾任《中国社会保障报》记者。1988年赴美,曾任美国《美东时报》记者,美国中文电视台记者,曾为《美洲文汇周刊》负责人,自1994年起出版过《告诉你一个真美国》、《纽约意识》、《遭遇美国》和《美国之后》等十多部畅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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