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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日子里的每个白天,一旦听见家狗“Mo总”持续狂吠,基本上就知道是送货员来了。他们中约有一半人把货放下后会按一下门铃,然后闪离。

  只有一次,我当时正好站在靠门边的内侧,隔着玻璃大门我看到对方来时,还是开了门,也听见他了问我一句:“这箱货物,你是想放在门里还是门外?”

  匆忙之中,我请他放在了门里。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我赶紧拿出10块美金算作小费,他接过之后道一声“谢”,一闪就不见了。

  要知道,十有八九的送货人是不会和屋主碰见的,按照亚马逊的规矩,他们只须为货品在屋主家门外的放置而拍照,除非需要签名。

  仅此足够。

  在这之后,正当我接连好几天都为自己的这一“义举”心满意足的当口,有一天忽然看到一篇报道,专门写的就是疫情之下给送货员小费的主题,我赫然看见竟然有付80多美金小费的。

  (亚马逊送货员疫情期间工作吃重。)

  这让我再次审视这一职业的关乎大局,值此加州餐厅关闭、超市因需保持“社交距离”而限制进场人数的重要时刻,也看到有送货员因畏惧疫情而选择不干,不由得满心紧张,恐怖地想象如果他们都因为害怕感染而不工作了,那这全靠送货维护的隔离岁月会慌乱成什么样?

  这一社会位置的人数不够足堪引发公众骚动,这在以前,想也想不到。

  疫情前,我的日常购物基本全部仰仗亚马逊,既是怕自己的信用资料四散会惹来麻烦,也因对亚马逊完备的退货机制感到放心。而在日常生鲜部分我不曾依赖送货,还拿亚马逊为例,我永远都没闹清它所谓“生鲜配送”的秘诀和机理,很乱很复杂。

  疫情期间为了采买,我居住的社区也成立了相关的买菜团伙,遗憾供货操办人列出的货品极不齐全,有枣没枣的。我所居住的城市乃至周遭地区也涌现不少“买菜群”,但和陌生人搅在一堆,难免要被别人买葱买蒜的赘述时时打扰,我都是没熬几天就退出了。

  后来得到一个华人食品公司在自己仓库做生鲜零售的简易APP,里面货色算多、价格也好,所有菜品在手机上就可一次订齐,几天之后既可登门取货也可代为送货。

  有鉴于来自小费的难题,我一概上门自取,每次采买都是满满一车,仓库员工会用拖车把早已分拣在纸盒中的货品拉到我的车后,搬货完毕我会给10块钱小费。对这数额我有过思索有过评估,感觉对他对我都恰如其分。

  这是题外话。

  与我估计的几乎一样,据了解,目前美国绝大部分商品并不匮乏,紧缺的是网购送货的运力。按我以往的订购经验,亚马逊的货基本上在下单后一、两天内就能送到。据知他们前几年在洛杉矶东区离我家不远的地方设立了分拣中心,因此送货时间更是快到离谱,有时候早上订完,夜里就能收到。

  他们真的是在夜里也行送货,而且并不罕见,我最晚在九点半还接到过很多次包裹。

  如今,面对疫情之下暴增的网购货物,运送力量的捉襟见肘导致现在的亚马逊送货已变成了“某天送达”、“一个月送达”,有时候还会变成“不可购买”。我三月初在亚马逊对非敏感产品订货,几乎所有到货时间都被告知会在四月之后,也就是需时大约一个月。直到今天,我二月份订下的两盒口罩和一打消毒湿纸巾,都还未到。

  但就在四月即将进入下旬的刚才,我又试着帮儿子订了一箱他点名要喝的垃圾饮料,结果线上宣告在五天到十天之内就能到货。看来这一波忙乱,他们有点缓过来了。

  自2015年亚马逊推出“Amazon Flex”开始,我看到越来越多的华人加入其送货行列,社区中也有专门群组切磋有关的工作机会,成为继优步等共享经济出现后,又一个万众追捧的全民“打零工”机会。

  (Amazon Flex的招聘广告。)

  “Amazon Flex”言明送货员是在执行所谓“最后一英里”的运送部分,这意味着是在帮助亚马逊将包裹从“区域中心”交到客人手里。原则上,如果你有车、有零散空闲时间并有一个智能手机,就可兼职送货赚钱。招兵买马的文字上说,“最高时段的收入能达到每小时30美金以上”。

  然而这钱并非舒服好赚,时间紧迫、条规也多。行内人说,如果你得到的是“3小时的班”,一般意味着你需要送“40个地址”。而这“40个地址”并不代表只有40个包裹,因为有的地址会产生好几个包裹,这需要你在公寓楼中四处寻找单元门牌。

  有一个在美国流传算广的中长视频,说的是一位叫做“萨布劳”的亚马逊公司加州送货员的日常生活。他辛勤送货的原意是期望帮助父母减轻生活压力,可眼下的疫情让他担心自己的工作会害死父母。他说,“我只能相信上帝会保佑,让我在送货时得以幸免感染。一旦我有了病毒,就会把它带到家中,这相当于给我父母判了死刑”。

  他提到,在亚马逊取货点取货时,他和众多的司机完全保持不了“社交距离”,大家排成长队轮候取货,挨个去触碰前面众多司机摸过的冰箱把手之类的“公共器皿”。

  送货上门时,他确实遇到过超高小费,却也看见过女货主当着他的面急急忙忙把为其刚放下的包裹仔细消毒。

  3月中旬,亚马逊暂停了在美国的“Prime Pantry”送货服务,这一业务的特点是整箱配送,导致运费较低。4月9日,亚马逊宣布将在六月份停止其“Amazon Shipping”服务。

  “Amazon Shipping”是与老牌著名运输公司UPS和FedEx竞争的配送服务,无论是否为亚马逊网站的包裹,该服务均可配送。所有这些业务取消的原因都是为了使工人能腾出手来,优先把自己公司的日常订单完成。

  疫情期间,Amazon送货员的工作量极为繁重,就在上周的某一天,送货员Joseph Alvarado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他在距离我家只有十几分钟车程的Orange County送货,途中共计停靠了153站。这一路上,他触摸了自己所开送货面包车的里里外外、投递了超过225个包裹,还不得已敲开了数十位顾客的家门。

  (Amazon送货员Joseph Alvarado。)

  亚马逊公司称,在美国为其送货的合同司机员工每小时起薪原本为15美元,为应对疫情,公司已暂时将仓库工人和合同工的时薪提高了2美元,加薪措施会维持到4月底。

  而且,亚马逊在3月中旬宣布将新增10万名仓库和送货工人,并将花费3.5亿美元用以提高工人的时薪,并允诺给付双倍加班费。

  4月13日,在上个月已经创造了10万个新岗位的基础上,亚马逊宣布将再额外招聘7.5万名新员工。与此呼应的,加薪总额也上升至5亿美元。一般相信,这些职位马上会被其他遭受重创行业的大量下岗工人填补。

  就在3月底,亚马逊还开始采取了“员工共享”模式来重新分配其庞大的劳动力队伍,提供更高薪酬招募仓库员工完成旗下Wholefood超市的杂货挑选及包装工作,被选中的工人每小时可赚19美元。

  一时间,满纸“加薪”晃花双眼。

  这一行逆风而动,成为疫情中少数还在补进员工的独特工种。

  在福利方面,一直有亚马逊员工对外诉说公司在提供医疗保险和带薪病假方面的种种不足,并抨击亚马逊内部的防疫不力:口罩和消毒用品缺乏、体温检测松散随意、仓库员工拥挤导致无法保持安全距离、部分员工没有拿到公司承诺的病假工资,以及司机由于缺勤而被解雇。

  面对如此说法,亚马逊宣布拨出2500万美元用以提供员工最长两周的带薪假期。如果员工被确诊感染新冠,并因此被政府要求隔离,他们就可以申请这笔津贴。

  紧随其后,美国的其它同业巨头Uber、Postmates、Instacart和DoorDash等公司也做出了类似承诺。

  不巧的是,前不久媒体爆出亚马逊在美国超过五十个仓库都发生了员工感染事件,其中一家仓库感染了10人,但亚马逊只关闭了肯塔基州的一家退货处理工厂,而且还是在该州州长下令之后才予关闭。

  (Amazon送货员在搬货入车。)

  此前媒体报道过一份被泄露的亚马逊会议备忘录,其中透露了亚马逊纽约史丹顿岛仓库有一名员工确诊感染新冠肺炎。3月30日该仓库部分员工举行罢工,要求公司关闭仓库并进行清洁消毒。而公司方面表示会对各种设施加强消毒,但仓库不会关闭。事后,亚马逊以违反公司检疫规定为由,解雇了带头罢工的员工,这一处分遭到了外界抨击,被指没有采取认真措施保护员工健康安全。在那段时间,亚马逊位于芝加哥和底特律等地的仓库也同样爆发了工人们的抗议活动,其旗下Wholefood超市还出现了“集体请病假”的状况。

  如此焦头烂额,史无前例。

  有鉴于货物会经手多人包装送达,相信绝大部分买者和我一样,都不会立即开封来货。我会把货品们按抵达时间顺序排列在一进家门的右侧地面,摆够三天才予拆封。

  因此我每天都会看见不同的它们沉默而在,好像在昭示疫情的深不见底和铁面无情。

  (美国传奇科技创始人薛杨一副“送货”打扮。)

  说起送货,最近洛杉矶侨界一些大佬纷纷成为捐赠物资的“送货员”,我所在的美中工商协会荣誉主席、美国传奇科技创始人薛杨早在二月初疫情于中国蔓延时,就开始了自己的“上半场”,将几千只护目镜和百余件防护服捐赠到北京中日友好医院。在“下半场”时,他又拿出1万多只口罩及1千个防护面罩,亲自担任“送货人”分别送给美国马丁路德金医疗中心、南加大医院等医疗机构。

  可喜的是,对医护人员的捐赠和赞美如今越来越多地在全美各州遍地开花,昨天上午,Ontario警局、消防局的警员和消防员相约去了Shu医生的医院,高声鸣笛兼赠送看板,表达对地方医护人员的感激。因为这些顽强的医院,是人们和死亡之间最后的防线。

  (警消人员来到Shu医生的医院表达感激。)

  Shu医生同时也告诉我,他们医院手术室前台秘书的丈夫今天因新冠去世,只活到了38岁。这位秘书随即被要求回家隔离,骤失至亲还须独守一隅,让人悲上加悲。

  我的公公也于昨天去世,他以96岁的高龄死于一直都有的多种疾病,与肺炎无关。这个年龄的人的离去,应该哀喜参半了,只是我诧异这岁月怎么还在累加活者的重负?

  时针一秒一秒,仿佛在摸底人的耐受。

  州长纽森下午宣称,今天是加州“最严重的24小时病毒感染期”,州内又有95人死亡。这位英气逼人的州长说,“这太让人谦卑了,应该让那些认为我们已脱离困境的人大开眼界”。

  纽森说,“社交距离”的努力必须在近期内持续进行,因为虽然曲线已“开始变平”,但还没到“准备好庆祝”的地步。

  这也留下了一个重大悬念,加州如何以及何时才能重新开放。

  寄望人生择善固执。

  (我以为不耐已死的老枝竟冒出了新芽。)

  今天的某个瞬间,忽然看到我以为在冬季寒潮中不耐已死的Malabar chestnut老枝冒出了新芽,这导致我停在它身边久未离去,既感慨物是人非,也因为这棵病树在寒季过到一大半时叶边就已大片染黄,这一点点新绿表示刻意的生发含蓄稳重,竟已活过冬天。

  2020,熬完不易。

  遥听锣鼓,似隐隐约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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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燕妮

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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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报人、记者。生于杭州,长于北京,毕业于上海铁道学院机械系铁道车辆专业,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分会会员,曾任《中国社会保障报》记者。1988年赴美,曾任美国《美东时报》记者,美国中文电视台记者,曾为《美洲文汇周刊》负责人,自1994年起出版过《告诉你一个真美国》、《纽约意识》、《遭遇美国》和《美国之后》等十多部畅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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